第33章 亡命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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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北果敢老街的雨季，空气里总飘着化不开的湿气。陈立冬藏在车间厕所的隔间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块从废弃油桶上撬下的碎铁皮 —— 边缘被他在水泥地上磨了三天，终于露出 1.2 毫米宽的锋利刃口，能轻松划开编织袋。裤腰内侧缝着的布包里，藏着 27 克干馒头碎屑，是他每天从晚餐里省下来的，用塑料袋裹了三层，还带着体温。 这是他潜伏的第二十一天。每天凌晨五点，他都会借着打扫卫生的机会，绕到东南角围墙根观察。那里的 200w led 探照灯是 2018 年的旧型号，线路被雨水泡得发黑，每到暴雨强度超过 50mm/h 时，就会出现 3 秒一次的闪烁，最后彻底熄灭 4-6 分钟。围墙外堆积的建筑垃圾高 1.8 米，是三个月前扩建车间时留下的，最上面那层水泥预制板刚好能踮脚够到铁丝网。 “今天有暴雨红色预警，缅甸气象部门说降雨量能到 80mm/h。” 午休时，下铺的小王偷偷塞给他半张皱巴巴的报纸，上面印着缅文，角落有一行小字标注着 “萨尔温江流域今夜有强对流天气”。陈立冬把报纸塞进鞋底，心脏开始不受控地狂跳 —— 萨尔温江流域，正是围墙外雨林的方向。 傍晚六点十七分，天空突然暗下来。铅灰色的乌云压得极低，连车间里的白炽灯都显得昏暗。空气湿度飙升到 92%，陈立冬的蓝 t 恤黏在背上，像层湿透的保鲜膜。远处传来第一声闷雷，震得铁皮屋顶嗡嗡作响，监工阿彪骂骂咧咧地走到窗边，掏出手机拍乌云，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陈立冬正悄悄解开裤腰的布包。 十七分四十二秒，第一道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暴雨如天河决堤般砸下来，雨点直径超过 3 毫米，砸在铁皮上的声响达到 75 分贝，彻底盖过了车间里的键盘声。陈立冬趁机滑到桌底，贴着墙壁阴影向厕所移动 —— 这个路线他演练过无数次，监控盲区有 1.5 米宽，能容纳他蜷缩着前进。 厕所隔间里，他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冷水，强迫自己冷静。手表指针指向六点二十一分，探照灯该闪烁了。他趴在通风口向外看，果然，东南角的灯光开始明暗交替，光晕在雨幕里散成模糊的光斑。二十三分零五秒，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远处了望塔上微弱的应急灯。 “就是现在！” 他猛地推开厕所后门，冰冷的雨水瞬间灌进衣领。脚下的泥地黏度极高，每走一步都要消耗平时两倍的力气。建筑垃圾堆比他想象中更滑，预制板上的青苔让他摔了一跤，膝盖磕在钢筋上，传来钻心的疼 ——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下磕裂了髌骨。 他咬着牙爬起来，碎铁皮在掌心攥得发白。铁丝网的孔径是 10 厘米，刚好能伸进一只手。他用铁皮反复锯割最下面一根铁丝，刃口很快卷了边，手指被划开 1 厘米长的口子，鲜血混着雨水流进泥里。二十三分四十二秒，铁丝终于 “咔嚓” 断裂，他用力掰开一个 25 厘米宽的缺口，钻进去时，铁丝网断口在他腰侧划开一道 5 厘米长的口子，火辣辣地疼。 “有人逃了！” 身后突然传来叫喊声。阿彪举着强光手电跑过来，光束在雨幕里晃出一道惨白的光。陈立冬顾不上回头，连滚带爬地冲进雨林，落地时重重摔在腐叶上，腐叶厚度超过 30 厘米，缓冲了冲击力，却让他陷进去半个小腿。 “砰！砰！”ak-47 的枪声在雨里炸开。子弹贴着他的耳朵飞过，打在树干上，溅起的木屑扎进他的脸颊。他拼命向雨林深处跑，脚下的腐叶下藏着暗沟，好几次陷到脚踝，淤泥漫过鞋帮，重得像灌了铅。 雨林里的能见度不足 5 米。参天的绞杀榕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即使是白天也像黄昏。藤蔓像蛇一样缠绕在树干上，几次勾住他的衣服，他只能用碎铁皮割断。跑了大约 2.3 公里后，他的肺部开始灼痛，呼吸频率达到每分钟 38 次，远超正常范围。膝盖的伤口渗出血，混着雨水流进裤管，被体温捂得发黏。 七点零二分，身后的枪声和叫喊声渐渐消失。暴雨减弱成中雨，雨滴穿过树冠，变成细碎的雨丝。陈立冬扑倒在一棵大青树下，树干直径超过 80 厘米，能挡住他的身体。他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气，喉咙里像塞了团带刺的棉花。 这时，他才发现腿上爬着三只吸血蚂蟥，最大的那只已经吸饱了血，身体膨胀到 1.5 厘米长。他用碎铁皮挑掉蚂蟥，伤口立刻涌出鲜血，在雨水里晕开淡红色的涟漪。胃里的绞痛突然发作，他蜷缩起来，手指抠进泥土里 —— 早上只吃了半个馒头，现在胃黏膜肯定又在出血。 他摸出裤腰里的布包，塑料袋已经被雨水泡透，馒头碎屑变成了糊状。他小心翼翼地舔着布包，咸涩的味道里混着血味，每一口都像吞玻璃渣。想起母亲以前蒸的白面馒头，热气腾腾的，咬一口能拉出丝，眼泪突然掉下来，混着雨水砸在泥里。 夜色彻底笼罩雨林。温度降到 22c，风穿过树冠，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女人的哭声。陈立冬把碎铁皮握在手里，刃口对着外面，靠在树干上不敢睡。他知道，园区肯定会派带着狼狗的搜索队，狼狗的嗅觉在雨天会减弱，但 500 米内还是能闻到人的气味。 凌晨一点，雨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洒下微弱的光。陈立冬挣扎着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摔倒。他辨了辨方向 —— 根据报纸上的地图，萨尔温江在东边，只要朝着有水流声的方向走，或许能找到出路。 走了没几步，他踩到一片沼泽。淤泥瞬间漫到小腿肚，越挣扎陷得越深。他赶紧趴在旁边的腐叶上，用碎铁皮勾住一根藤蔓，花了十分钟才爬出来，裤腿上沾满了黑色的淤泥，重得像块铅。 凌晨三点十七分，他听到了水流声。拨开茂密的海芋叶，一条宽 3 米的溪流出现在眼前 —— 应该是萨尔温江的支流。他扑到溪边，捧起水往嘴里灌，溪水带着泥土的腥味，却比任何时候都甘甜。喝到第五口时，胃部突然痉挛，他趴在溪边干呕，吐出的酸水里带着血丝。 他沿着溪边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脚掌被石头划破，流出的血在水里留下淡淡的痕迹。远处传来狼狗的叫声，大约在 1.5 公里外，他赶紧躲到一棵水杉后面，屏住呼吸。直到叫声越来越远，才敢继续前进。 天快亮时，他走到一片开阔地。这里有被人踩过的痕迹，地上扔着一个空的压缩饼干包装袋 —— 应该是边境巡逻队留下的。陈立冬的眼睛亮起来，沿着痕迹走，每一步都充满希望。 突然，他听到前方传来脚步声。他赶紧躲到树后，握紧碎铁皮。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走过来，肩上扛着步枪，胸前挂着对讲机。陈立冬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 是缅甸军方的巡逻兵，还是园区的搜索队 那人越来越近，陈立冬能看到他臂章上的缅甸国旗。就在这时，巡逻兵突然停下，弯腰捡起地上的饼干袋。陈立冬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 —— 他慢慢站起来，举起双手，用生硬的缅语说：“我是中国人，被诈骗团伙抓来的，我想回家。” 巡逻兵愣住了，随即举起枪对准他。陈立冬的心沉到谷底，难道刚逃出园区，又要落入军方手里就在这时，巡逻兵的对讲机响了，里面传来中文声音：“有没有看到一个穿蓝 t 恤的中国人中国警方请求协助搜救。” 陈立冬的眼泪瞬间掉下来。他哽咽着说：“是我！我叫陈立冬！我要回国！” 巡逻兵放下枪，走过来检查他的伤口，摇了摇头说：“你伤得很重，需要治疗。我们带你去边境检查站，那里有中国警察。” 坐在巡逻兵的越野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雨林，陈立冬终于松了口气。膝盖的伤口还在疼，胃里依旧绞痛，但他知道，自己终于逃离了那个地狱。他摸出裤腰里的碎铁皮，上面还沾着他的血，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 —— 这是他在地狱里挣扎过的证明。 车驶离雨林，远处出现了中国边境检查站的灯光。陈立冬趴在车窗上，看着那片熟悉的红色，突然笑出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他想起秀娟，想起母亲，想起自己在园区里的日子，才明白 —— 活着，能回到祖国，就是最大的幸运。 只是，他不知道，回国后等待他的，除了治疗和团聚，还有法律对他参与诈骗的审判。但此刻，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梦见母亲蒸的白面馒头，梦见秀娟笑着递给他一杯热水，梦见没有诈骗、没有暴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