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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影“嗷”一嗓子站起来，裹着腥膻的热风直扑面门！ 范大剑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的哪是儿子，分明是头饿绿了眼的老黑瞎子！ 范大剑腿肚子转筋，尿早吓没影儿了，连魂儿都飞了！ “我操……” 熊掌跟铺天盖地的磨盘似的，“呜”一声带着腥风就扇下来。 这一击太快！太狠！ 范大剑连声“娘”都蹦不利索。 “砰！！” 脑瓜子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那闷响像砸裂了个冻透的大倭瓜。 “咔吧…” 颈骨碎没碎不知道，人却跟破麻袋似的飞出老远，砸在雪窝子再也不动弹了。 屯子里， 范小强心里跟猫抓似的，眼皮子突突直跳。 “爹好像出去大半宿了……” 他缩在冷炕梢，盯着黢黑的窗户纸，越想越瘆得慌。 “不行，我得瞅瞅去！” 他抓起烂棉袄就冲进了刀子风里。 天刚麻麻亮，周铭顶着一脑袋霜冲进屯公所，脸煞白： “不…不好了！死人了，是范叔！在老后山让…让熊瞎子拍死啦！” 屯子“嗡”地炸了锅！ “啥！” “我的老天爷啊！” “快去看看！” 山坳雪地上，那景象惨得没法看。 范大剑软塌塌歪着，脑瓜瓢瘪下去半边，血污冻成了黑红的冰碴子。 眼珠子瞪着灰蒙蒙的天，透着一股子绝户的怨气。 几道大爪印踩在染血的雪里，奔老林子去了。 范小强刚跑到，一眼看见他爹的惨样，全身的血“唰”地凉透了。 “爹——！！！” 一声干嚎，撕心裂肺。 范小强“噗通”跪倒，“呼哧呼哧”爬到尸首边。 摸着爹冰凉的头，那瘪下去的脑壳…… “爹啊！爹！你睁眼看看我啊爹！” 他疯魔似的摇晃，冰凉的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 每嚎一声，嗓子眼儿都像被铁刷子刮过，火辣辣地疼。 周铭在旁边抹了把脸，哆嗦着说： “昨…昨晚范叔趴我窗口，说…说‘给娃弄口吃的’，非要…非要翻卫国家墙…” 范小强的手像被烙铁烫着，“嗷”一声缩了回来！ 周铭的话像把带倒刺的攮子，生捅进范小强心窝子！ 他猛地攥住周铭胳膊，指甲掐进肉里： “你说啥你说啥玩意儿！给......给我偷粮！” 他那双红得滴血的眼珠子，死死瞪着周铭，像是要把他嚼碎了咽下去。 原来全是因为他这张饿瘪了的贱嘴！ “我操你姥姥的！” 范小强炸出一嗓子，不是骂周铭，是骂自己！ 他先是恶狠狠的像仇人一样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然后他一骨碌爬起来，像条疯了的老狗，闷头就往林子里冲！ “熊瞎子！我日你八辈儿祖宗！我跟你拼了！！” 他手里攥着块带棱的石头，疯了似的乱抡。 “小强！回来！你他妈找死啊！” 老朱脸都黑了，一个箭步冲上去，薅住他后脖领子硬拽回来。 跟着过来的俩汉子见状也扑上来死死摁住范小强。 “撒开我！撒开！让我去！我爹还在那躺着呢啊！让我剁了那牲口！！” 范小强挣扎着，手脚乱蹬，嗓子哑得不成调。 他血泪鼻涕糊了满脸，最后软泥一样瘫在雪地里，肩膀一抽一抽。 “瞅你那熊样儿！” 刚刚从黑龙山赶回来的李强踹了他屁股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 “你爹死了是命！你这会儿冲进去，是给你爹加盘菜给那熊瞎子送点心垫饥！” 话糙理不糙。 屯里汉子默默点头，上去七手八脚把范小强架开。 这节骨眼，不能再搭进去一个。 张卫国没说话，阴沉着脸，蹲下来翻范大剑身上。 他和李强这次上山，没有任何发现。 回来之后最为关键的范大剑竟然也死了。 这下死无对证，就算是想要找范大剑的问题，也无从问起了。 张卫国从范大剑那件露棉絮的破棉袄口袋里，摸出两样东西。 一个是冻得硬邦邦、硌手的窝窝头。 一个粗布缝的、瘪塌塌的小口袋，里面就十来粒干瘪的苞米粒和金灿灿的两颗黄铜子弹头。 他把窝窝头和粮袋塞到范小强抖成筛糠的手里。 窝窝头冰凉梆硬，像块冻石头，砸在范小强手心，更像砸在他心坎上。 爹临死怀里还揣着这玩意儿！ 是他爹抹下老脸，拼了老命要给他带回去的东西！ “爹…爹啊…我吃…我吃…” 他把那窝窝头往自己冻裂的嘴唇上蹭。 眼泪混着雪水，糊得满嘴都是冰碴子咸味，啃了一嘴带着血腥气的冰渣子。 “弄…弄回去吧。” 张卫国转头向一边的村民说道。 范大剑的闺女范本霞被婶子扶着，抖得站不稳，声音跟蚊子哼似的。 瞅着她爹那惨样，眼泪叭嗒叭嗒掉进雪里。 几个汉子沉着脸，找木头棍子，拿老范家一扇破门板做了担架。 范小强挣开人，扑到爹尸体边上。 他拿袖子想擦爹脸上的血冰碴，手哆嗦着，怎么也擦不干净。 抬尸的队伍在深一脚浅一脚的雪地里，走得死气沉沉。 后面跟着满屯子的男女老少，没人吭声，只有风刮过树梢的呜咽和踩雪的嘎吱响。 范小强低着头，死死抱着那个冻窝窝头和小粮袋跟在担架后头，每走一步，都觉得有把生锈的锯子在拉他心肝。 他爹冰凉的尸体就在眼前，像坨冻猪肉，让他喘不上气儿。 尸体停在老范家冷得跟冰窖似的破厢房。 范本霞憋不住了，一屁股坐冰凉地上，拍着大腿嚎开了： “我的亲爹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啊！呜呜……这可让俺们娘俩咋活啊……扔下这饥荒年月…你这当爹的心咋狠啊……” 范大剑脸色如铁，对女儿的哭泣毫无动容。 哭声在空荡荡的破屋里打着转，凄惨得能冻上房梁灰。 范小强靠着墙根蹲着，脑袋快埋进裤裆里，他姐的哭嚎像针扎，扎得他浑身哆嗦，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夜守灵，小破屋里就范本霞、范小强姐弟俩和几个本家婶子。 何武因为腿瘸了不能下地，只好待在炕上。 范本霞哭哑了嗓子，被人扶里间躺下。 范小强一个人跪冰凉地上，守着薄皮棺材。 白蜡烛光忽闪，把他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他看着棺材，脑子里嗡嗡的，全是他爹最后冲那黑瞎子喊“儿啊”的样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