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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院外挤满了人，个个穿着体面，不是绸就是缎，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什。 青花瓷瓶、玻璃罐头瓶、甚至有个端了个青幽幽的铜盆！ “张同志！张兄弟！先给俺灌点！俺家那苹果园子，都快叫野猪拱成平地了！” “排队排队！懂不懂规矩俺是上河屯的，先来的！” “俺出高价！一块五一瓶！现钱！” “俺带了两条‘大前门’！外搭一包上海的大白兔奶糖！” 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像开了锅的蛤蟆坑。 张铁山哪见过这场面，黑脸膛兴奋得发红，搓着大手在人群里维持秩序，嗓子都喊劈了。 “别挤！都别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都有份儿！” “还有，我们老张家不要你们那些虚的东西，只要票子，把烟酒什么的都收一收啊！” 他俨然成了“圣水”发放的总管。 张卫国被围在院子中央。 他依旧沉着脸，蹲在阴凉处的粗陶坛子旁。 手里拿着个长柄的竹提子，旁边放着一摞洗净晾干的棕色玻璃药瓶，是昨天特意去公社卫生院买的，五分钱一个。 “名字，住哪，干啥用。” 张卫国头也不抬，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嘈杂。 “俺…俺是下洼屯的李有田，家里包了个鱼塘，怕野牲口夜里来祸害鱼苗！” 一个穿着工装、贫苦人家模样的人赶紧递上一个玻璃瓶， 张卫国提起竹提子，从坛子里舀出满满一提子微黄浑浊的液体，“哗啦”注入玻璃瓶。 霎时间，骚气弥漫。 “钱。” 张卫国言简意赅。 “哎！哎！这儿呐，您看看！” 李有田赶紧掏出一张“大团结”和五张一块的零票，小心放在旁边一个倒扣的箩筐底上，宝贝似的捧起瓶子挤出人群。 下一个是个穿蓝布褂子、裹着头巾的富态老太太，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 “俺是南山堡的，家里养了五十只下蛋的芦花鸡！黄皮子总来拖！小张同志，行行好，给俺多盛点！” 张卫国没言语，照样用提子舀了平平一提子，倒进碗里。 老太太看着那浅浅的碗底，有点不乐意：“就…就这点还不够抹一圈鸡窝呢！俺加钱！加五毛！” 旁边维持秩序的张铁山眼一瞪。 “大娘，这可是神虎的圣水！精贵着呢！一滴顶十滴！这点够你抹三圈鸡窝！下一个！” “回去之后您就放心吧，一点问题都出不了！” 老太太被噎得够呛，嘟囔着“小气”，还是掏出一块五毛钱放下，端着碗走了。 生意火爆得超乎想象。 那半坛子存了好些天的“存货”，眼瞅着就见了底。 竹提子舀下去，坛底发出“咕嘟”的空响。 后面还有七八个人伸长了脖子等着呢。 “没…没啦” 一个端着搪瓷缸子的中年汉子傻了眼，急得直跺脚。 “俺赶了二十里山路啊！张兄弟，想想办法！” 张铁山扒着坛子口往里瞅，黑脸上也见了汗：“真没了！一滴都榨不出来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失望的抱怨声四起。 “咋整啊白跑一趟！” “张同志，您给个准话，啥时候还有” 张卫国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急切的脸，最后落在院角榆树下。 小斑似乎被这持续不断的喧闹搅了清梦，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露出雪白的肚皮，巨大的爪子无意识地挠了挠下巴。 “等。” 张卫国只说了一个字。 他走到小斑身边，蹲下身，大手在那厚实温热的颈毛上揉了揉。 “伙计，该你‘上工’了。” 小斑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点不情愿意味的呼噜，像架老旧的风箱。 它慢吞吞地撑起庞大的身躯，抖了抖银白的皮毛，在众人期待又敬畏的目光中，迈着沉稳的步子，踱到院子中央那块平时晒萝卜干的光溜溜青石板旁。 它停下，扭头看了看张卫国。 张卫国点点头，把那个空了的粗陶坛子，挪到它后腿正下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院子里静得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七八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壮硕的虎臀。 小斑后腿微微分开，摆了个稳当的姿势。 时间仿佛凝固。 一秒，两秒… 就在有人忍不住要咽唾沫时—— “哗啦啦——” 一道晶亮微黄的水线，带着腾腾热气，精准地注入粗陶坛口！ 水流强劲，冲击着坛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烈、更加霸道、更加新鲜的臊腥气味，瞬间在院子里炸开！ “咳咳咳…” 离得近的几个人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脸上却满是狂喜！ “接了！接住了！” “新鲜出炉！这劲儿肯定更大！” 张铁山咧着大嘴，冲张卫国竖大拇指：“还得是咱小斑！讲究！” 张卫国嘴角也难得地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看着那不断注入坛中的“活水”，又看看周围人如获至宝的神情。 这杆“枪”和这头“虎”，撑起的何止是一个家 是这莽莽黑龙山下，一方水土里沉甸甸的日子，和人心底那份求个安稳的盼头。 金黄的液体在粗陶坛子里渐渐升高。 小斑抖了抖后腿，喉咙里发出一声结束的咕噜，慢悠悠踱回树荫下，重新趴好，仿佛刚才只是解决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张卫国拍了拍坛壁，对那几个望眼欲穿的买主说： “排好队，这可都是热乎的，得加钱！” 虎尿换来的钞票立刻在炕头堆成了小山。 虽然每天只有那么点“原料”，但是足够打发这些人了。 张卫国也不强迫小斑，只要它没有撒尿的意思，立马就收摊下工。 这小钱来的，也算是细水长流，每天都有少说几百块进账，可比干活打猎啥的强多了！ 最重要的是，这玩意还安稳，没有风险。 唯一的成本，就是得给小斑喂的饱饱的。 张卫国捏着炕头那沓新崭崭的票子，嘎嘎新，全是小斑那泡尿换来的。 张卫国盘腿坐在滚烫的炕头上，手指头捻过厚厚一沓票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