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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的粘豆包味儿还没散净，春荒的寒气就硬邦邦地顶上了门楣。 “妈，馍馍咋又小了”林涵捧着杂粮馍馍，小脸皱巴巴。 “开春了，粮得省着点下锅。” 徐若琴摸摸闺女脑袋，声音发苦，“你卫国哥和你强子叔进山了，看能不能再打点野味儿。” 屯子里，家家烟囱冒的烟都稀薄了。 空气里没了油腥气，只剩下干苞米瓤子烧火的焦糊味儿和一股子说不出的心慌。 过年那些日子的欢喜劲儿，这时候也彻底的没有了。 “老周家昨天就断顿了，晌午去范大剑家借了半瓢苞米面。” 娜塔莉搓着冻红的手，跟张铁山嘀咕。 “咱家也快了，”张铁山叹气，看着空了大半的粮缸，“这年景，比腊月还难熬。” 谁也没有想到，寒冬刚刚度过，这到来的早春才是真正的杀招。 范大剑蹲在屯公所门槛上，吧嗒着早灭了火的烟袋锅子，眉头锁得死紧。 他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乡亲，心里跟压了块冻石头似的。 “屯长，得想想法子啊！”王二牛扛着铁锹路过，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法子山都让雪封着，有啥法子！”范大剑闷哼一声，“等卫国他们回来……” 黑龙山深处，雪壳子踩上去嘎吱响。 “这他娘的，开春了咋比腊月还冷” 李强紧了紧狗皮帽子，哈气成霜，“连个兔子毛都没瞅见！” 张卫国端着五六半自动，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白茫茫的林海。 黑子在前头警惕地嗅着，耳朵支棱着。 “不对劲，太静了。”他低声道。 翻过一道山梁，黑子突然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死死盯着前面一片向阳的乱石坡。 “有情况！”张卫国立刻蹲下，枪口顺势抬起。 乱石坡下，一个瘦骨嶙峋的巨大黑影正有气无力地扒拉着半融的雪壳子，试图翻找底下可能残留的橡子或草根。 是头黑瞎子！ 可那模样，哪还有半点山霸王的威风 一身皮毛肮脏的打着结，肋骨根根凸起，走路都打着晃，活像一具披着熊皮的骨架。 “我操！这熊瞎子咋饿成这德性了” 李强又惊又喜，“瘦是瘦了点，好歹也是肉啊！” “咋整老张，干不干” 李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放绿光。 这时候碰上个活物，管它肥瘦，都是救命粮！ 张卫国眼神锐利，迅速判断。“干！它饿得快不行了，威胁不大。 但瘦成这样，肉肯定柴，腥臊味也重。” 他稳稳架好枪，“强子，你从右边绕过去，堵它退路。 我瞄它前胸心口窝，争取一枪撂倒，省得它遭罪。” “得嘞！”李强猫着腰，像狸猫一样敏捷地钻进旁边的灌木丛，红缨枪攥得死紧。 张卫国屏住呼吸，冰冷的枪托紧贴脸颊。 准星牢牢套住那头茫然无知、只顾刨食的瘦熊前胸。 那熊骨瘦如柴，却如同移动的墓碑，散发着死亡气息。 “操你姥姥的！”李强吐掉嘴里草根，红缨枪一横便迎了上去。 枪尖捅穿熊嘴时热血喷了他满脸，他舔着腥甜的血液嘶吼： “没吃饱的畜生，也配叫山大王” 冰封的山岭沉默如死，铅灰色的云沉沉压着树梢，几乎要蹭到人头皮。 风刀子似的刮过裸露的脸颊和脖颈，带走最后一丝活气。 “操！”他低啐一声，吐掉嘴里嚼得没味的枯草根，咸腥的铁锈味在嘴里漫开。 膀子一甩，肩上那杆祖传的红缨枪枪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冷凝的弧，枪攥上缠着的破布条早被冻得梆硬。 “操你姥姥的！”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撕裂了山林的死寂。 李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豹子，猛地从灌木丛后弹射而出。 双脚在深雪里爆开两团雪沫，整个人化作一道疾扑的灰影，直冲向那闻声惊愕扭头的庞然巨兽。 那黑瞎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浑身僵直，浑浊的小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被暴怒的凶光取代。 它庞大的身躯原地一拧，带起一股腥风，喉咙深处挤出沉闷如滚雷的咆哮。 李强前冲的势头竟在不可能间猛地一顿。 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爆发，整个人硬生生拧转半圈，险之又险地擦着那扇塌下来的巨大阴影旋了过去！ 熊掌带起的恶风刮得他脸颊生疼，粗粝的掌缘毛擦过他破旧棉袄的前襟， “嗤啦”一声，棉袄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里面的旧棉絮翻卷出来，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熊掌撕裂李强棉袄的瞬间，他竟大笑出声：“舒坦！再来！” “畜生！你他妈没吃饭啊”李强嘴上骂得比熊吼还响，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拧身避开致命一击的同时，他全身的力量已经由脚至腿，由腰至臂，节节贯通，最终汇聚在紧握枪杆的双臂上！ 借着旋身的离心力道，那杆红缨枪发出急促的破空锐啸，化作一道毒蛇出洞般的寒芒。 “嗷——吼——！” 剧痛彻底点燃了野兽的凶性！ 黑瞎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因疼痛疯狂地摆动、旋转。 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顺着枪杆狂涌而来。 “嗬…嗬…舒坦！真他娘的舒坦！” “再来！爷爷还没过瘾！” 他嘶声低吼，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疯魔般的亢奋，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着这场原始的、血肉相搏的杀戮。 黑瞎子人立而起，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 受伤的狂怒让它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只想将眼前这只渺小的虫子碾成齑粉！ 带着粘稠唾液的血盆大口张开，露出森然发黄的獠牙，一股熏人欲呕的恶臭扑面而来！ 两只巨大的前掌张开，如同两扇巨大的蒲扇，一左一右，朝着李强渺小的身体狠狠合拢，似乎要将他拍成肉泥。 周围的风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时间被拉长，李强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燃烧到极致的冰冷火焰，映着那张越来越近、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熊口。 “给老子——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