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雪夜熊掌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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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黑龙城，裹在厚实的雪被里，风像小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傍晚时分，军分区家属院甲字区三号院那两扇漆成军绿色的木门，被一只粗粝、冻得发红的大手拍得“哐哐”响，震得门框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谁呀这大冷天儿的！”门里传来王婶带着警惕的询问，裹着棉袄的身影在门缝后晃动。 门外站着的，正是风尘仆仆的李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几块靛蓝补丁的厚棉裤棉袄，头上扣着顶狗皮帽子，帽耳朵耷拉着，眉毛和胡茬上挂满了白霜。 身后一个鼓鼓囊囊、油渍麻花的麻袋重重地墩在雪地上，压出个深坑。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哈出一口浓重的白气，嗓门洪亮得像撞钟： “婶子！是我，团结屯的李强！找卫国兄弟！劳烦开下门！” “哎哟我的天老爷！是李强啊！” 门“吱呀”一声拉开，王婶看清来人，又惊又喜。 “快进来快进来，冻坏了吧卫国！卫国！你看谁来了！” 她一边招呼，一边探身往外看，“嚯！这大麻袋，装的啥宝贝疙瘩” 李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冻得通红的脸上绽开憨厚又带着点野性的笑容：“没啥，山里下来的黑瞎子，整了点肉，还有俩前蹄儿，给卫国兄弟和嫂子尝尝鲜！” 他弯腰，那蒲扇般的大手抓住麻袋口子，嘿一声提溜起来，轻松地扛在肩头。 那麻袋的分量，看得王婶直咂舌。 李强迈过门槛，一股子混合着寒气、汗味和浓烈野兽腥膻的气息瞬间涌进温暖的门厅。 他跺了跺沾满雪泥的靰鞡鞋，雪块扑簌簌掉在红漆地板上。 “强子真是你！” 里屋门帘猛地被掀开，张卫国像头敏捷的豹子窜了出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显然刚在屋里暖和着，只穿了件部队发的绿色绒衣。 看到李强和他肩上那沉甸甸的麻袋，张卫国眼睛瞬间亮了，几步跨过去，当胸就给了李强结结实实一拳。 “好小子！你咋摸来的” 李强挨了一拳，身子纹丝不动，反而嘿嘿一笑，把麻袋往地上一放。 “打听呗！老朱叔给指的道儿！知道你在这儿落脚，带了点‘山货’，整两盅” 他目光扫过屋里，落在一角安静看书的林涵身上，“呦，涵丫头也在！长高啦！嫂子呢” 他又看向闻声从卧室走出来的徐若琴。 徐若琴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强子兄弟来了，快进屋暖和暖和！这大老远的，还带这么些东西，太破费了！” 她看着那麻袋，心里也明白这“山货”的分量。 “嫂子客气啥！都是自己打的，不花钱！” 李强摆摆手，浑不在意。 他解开麻袋口，一股更浓郁的肉腥味和野性气息弥漫开来。里面是切成大条、冻得硬邦邦的野猪肉，最上面用油纸仔细包着的，正是那对毛茸茸、黑乎乎、分量十足的熊掌！ “我的老天爷！”王婶凑近了看，不由得惊呼，“这么大个儿的熊掌！可稀罕了！这得是多大个儿的熊瞎子啊！” 张卫国更是看得两眼放光，蹲下身摸了摸那厚实的熊掌皮：“强子，你行啊！这玩意儿可不好弄！” 他抬头，眼里满是兄弟重逢的激动和看到好猎物的兴奋，“没啥说的，今晚必须整点好酒！大哥！大哥！别几把鼓捣你那破收音机了！出来看看谁来了！” 张铁山应声从旁边小屋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红灯牌收音机，后盖敞着，螺丝刀别在耳朵上。 一看是李强，老爷子也乐了：“强小子！有日子没见了！嚯，这好东西！今晚有口福喽！” 他放下收音机，对王婶道：“王婶啊，赶紧的，把那野猪肉切一大块炖上，酸菜缸里捞棵大的！熊掌…这玩意儿得好好拾掇，你会弄不” “放心！”李强主动请缨，“这玩意儿俺们山里人熟，我来拾掇！有热水和碱面子没” 厨房里立刻热闹起来。 张卫国帮着李强把麻袋拖进厨房。李强脱了外头的厚棉袄，露出里面同样结实但单薄些的粗布褂子，袖子一撸，露出筋肉虬结的小臂。 他手脚麻利地烧水，用碱水仔细地烫洗、褪去熊掌上的硬毛和表层厚皮，动作熟练得像个老把式。 张卫国在一旁打下手，递家伙什儿，两人边忙活边唠，从屯子里的近况唠到打熊的惊险，笑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充满了小小的厨房，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张铁山也没闲着，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贴着红标签、瓶盖用蜡封着的“北大荒”白酒，又摸出一包压得有些变形的“大生产”牌香烟。 堂屋里，铁皮炉子烧得通红，炉筒子散发着暖烘烘的气息。 林涵懂事地帮着徐若琴在方厅的八仙桌上摆好粗瓷碗筷，中间放上一碟炸得金黄喷香的油梭子，一碟自家腌的咸黄瓜条。 天色彻底黑透，窗外寒风呼啸。 厨房里，大铁锅里炖着的野猪肉酸菜粉条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酸菜的独特发酵气息霸道地占据了每一寸空间。 另一口稍小的锅里，处理干净的熊掌正用葱姜料酒煨着，准备后续的焖烧。 王婶蒸了一锅金灿灿的窝窝头，热气腾腾。 “上炕！上炕！都整利索了！” 张卫国招呼着。堂屋的火炕烧得滚烫，脱鞋上炕，屁股一挨着那热乎劲儿，浑身的寒气瞬间就被驱散了。 八仙桌被抬到炕上，热气腾腾的野猪肉炖酸菜粉条、油汪汪的熊掌、金黄的窝窝头、下酒的小菜摆满了桌面。 张铁山小心翼翼地启开那瓶“北大荒”，浓烈醇厚的酒香立刻飘散出来，他用一个掉了点瓷的白搪瓷缸子给张卫国、李强和自己各倒了满满一缸子。 “来！强子，大哥，咱哥仨儿走一个！” 张卫国端起缸子，豪气干云，“为了咱兄弟重逢，为了这难得的好酒好菜，为了这大冷天儿里的热乎气儿，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