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崭露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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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尾巴梢的日头，像个冻硬了的蛋黄，懒洋洋地挂在黑龙城灰扑扑的天上，有气无力地往下撒着点冷光。 军分区大院里，那几排光秃秃的老杨树杈子上，昨夜的雪粒子还没化透，被风一刮，簌簌地往下掉，砸在冻得梆硬的黄土地面上，碎成白粉。 李强睁开眼，脑瓜子还有点嗡嗡的。 不是宿醉，是昨晚那场雪地里的“龙争虎斗”外加后来炕头上的“酒海翻腾”劲儿还没散干净。 他一个骨碌从硬板床上坐起来，身下的军用草绿色褥子发出“嘎吱”一声响。屋里烧着暖气，干燥的热气混着淡淡的汗味儿和枪油味儿，钻进鼻孔。 “嗬，真行！” 李强揉揉太阳穴，咧嘴笑了。这身子骨，跟老林子里的黑瞎子似的，抗造！昨晚被李大龙那顿军体拳砸得浑身酸疼的地方，睡一觉起来，竟像是被那六十七度的“闷倒驴”给泡开了筋骨，透着股子舒坦劲儿。 他伸手摸了摸腰眼——昨晚李大龙一记重肘差点给他干岔气的地方，现在只剩点隐约的酸胀，活动活动，没啥大碍。 再看对面床铺，李大龙那大块头也正掀开印着“八一”红星的军用绿棉被坐起来，军绿色绒衣下鼓鼓囊囊的腱子肉绷得紧紧的。他扭了扭脖子，颈椎发出几声“咔吧”脆响，跟放小鞭似的。 “咋样，强子没散架吧”李大龙声音洪亮，带着宿醉后特有的沙哑，眼神却贼亮，像刚磨好的侵刀。 “散架”李强嗤笑一声，趿拉上放在床边的翻毛大头鞋（这鞋是李大龙今早扔给他的，崭新，带着橡胶和帆布的味道），站起来使劲抻了个懒腰，浑身骨节噼啪作响。 “这点酒，这点拳脚，给俺挠痒痒还差不离！团长，你那两下子，也就给俺松了松筋骨！” “嘿！嘴硬！”李大龙乐了，大手一拍床板，“行！有种！赶紧的，麻溜儿洗漱，带你去个好地方，让你这身筋骨再好好‘松快松快’！”说完，他抓起搭在床头、洗得发白的军用毛巾和印着红双喜的搪瓷脸盆，率先出了门。 李强抄起自己那个磨得发亮的铝皮水壶，晃了晃，里面还有半壶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他一个哆嗦，彻底精神了。 他抓起炕头那顶同样崭新的栽绒棉帽扣在头上，跟着李大龙就往外走。 走廊里静悄悄的，其他房间的门还关着。水泥地面刷着暗红色的漆，踩上去脚步声清晰。墙根底下，一排排刷着绿漆的暖气片正卖力地散发着热量，烘烤着空气，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李强好奇地摸了摸那烫手的铁管子——这玩意儿，比屯子里的火炕还带劲！ 两人刚走到水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和张卫国那特有的大嗓门： “王婶儿，这热水可真得劲儿！比俺们屯子烧大锅水方便多了！” 水房弥漫着水汽和肥皂味儿。张卫国正光着膀子，只穿着条军用绿棉裤，露出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挂着水珠，手里拿着块黄色的“灯塔”牌肥皂，对着墙上一面水银有些剥落的长条镜子刮胡子。他那把老式的“双箭”牌折叠剃刀，在布满胡茬的下巴上刮得“唰唰”作响。 “卫国你咋起这么早”李强有点意外。 张卫国从镜子里瞥见他们，咧嘴一笑，露出白牙，胡茬刮掉一半，看着有点滑稽：“还早太阳都晒腚了！俺得赶紧拾掇完去医院陪若琴做检查。”他三两下刮干净下巴，拿起搪瓷缸子接了杯热水，咕噜噜漱口，“团长，强子，你们这是……” “带强子去靶场和训练场转转！”李大龙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地冲进脸盆，“顺便，让咱那些眼高于顶的‘尖子兵’们，见识见识啥叫真正从山上下来的‘活牲口’！” “哈哈哈！”张卫国会心大笑，用毛巾胡乱擦着身上的水珠，“那感情好！这帮小兔崽子，是该有人给他们紧紧皮子了！强子，去了之后放开手脚整！别客气！” 李强也乐了，拧开另一个水龙头，学着李大龙的样子，把冰冷的水往脸上扑。那水像小刀子似的，激得他头皮发麻，却无比提神。“放心！俺保管让他们知道知道，老林子里的风，是啥味儿！” …… 训练场在驻地最西头，背靠着光秃秃的荒山坡。一大片踩得瓷实的黄土地，四周用一人多高的铁丝网围着。 场地边上，竖着木质的单杠、双杠、爬绳架，还有用圆木和沙袋垒起来的障碍墙。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水和一种金属摩擦后特有的铁腥味儿。 正是上午操练的时候。几十号穿着臃肿的65式冬训服、戴着栽绒棉帽的大头兵，正分成几拨在训练。 有喊着号子练队列的，步伐砸在地上“咚咚”响；有在单双杠上翻腾的，身体绷得笔直；还有一组正吭哧吭哧地扛着圆木在跑障碍，一个个累得呲牙咧嘴，呼出的白气老长。 带队的几个班长排长，穿着四个兜的干部服，背着手，板着脸，嘴里叼着哨子，时不时就“哔——”地吹一声，吼两嗓子： “王二牛！你他娘没吃饭啊腰塌了！屁股撅那么高等着挨枪子儿呢给老子绷直溜儿！” “二班！步子！步子！踩在一个点上！跟娘们儿扭秧歌似的！重来！” “三班障碍组！快！快！磨蹭啥等着后面的踹你腚沟子啊” 李大龙带着李强和张卫国一出现在训练场边上，眼尖的排长立刻一声大吼：“立——正！” “啪！”几十号人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齐刷刷地停下动作，挺胸收腹，站得跟路边的白杨树似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寒冷的空气里此起彼伏。 “稍息！”李大龙回了个军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都歇会儿！给你们介绍个新教官！” 刷！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李强身上。那眼神，有好奇，有打量，有疑惑，也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眼前这人，穿着崭新的军大衣，戴着栽绒帽，但帽檐下那张脸黝黑粗糙，带着明显的风霜痕迹，眼神像老林子里的鹰，锐利又带着点野性，怎么看都不像部队里的人。尤其是他脚上那双崭新的翻毛大头鞋，在一水儿的解放胶鞋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位是李强同志！”李大龙大手一拍李强肩膀。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从今天起，他就在训练场，跟你们一起练！都给我精神着点，好好学！” “是！”士兵们齐声应道，声音洪亮，但眼神里的疑问更浓了。跟团长过招还“相当不错” 吹牛吧！ “李强同志，”李大龙转向李强，指着训练场，“露两手给这帮不开眼的‘小嘎豆子’开开眼” 李强没说话，只是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他脱下那件崭新的军大衣，随手扔给旁边的张卫国，露出里面同样崭新的军绿色绒衣。他活动了下脖颈和肩膀，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然后，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径直走向场地中央那堆障碍物。 他没去碰单双杠，也没去跑那标准的障碍路线。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根需要两人合抱、用来模拟负重训练或扛圆木奔跑的粗大圆木上。那木头湿沉，上面沾满了泥雪。 李强走到一根最粗的圆木前，蹲下身。他伸出粗糙的大手，在冰冷的木头上摸了摸，像是在掂量分量。然后，他扎了个马步，腰背像一张绷紧的硬弓，双手十指如钩，死死抠进木头粗糙的纹理里。 “起——！”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吼声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 只见他全身的肌肉瞬间贲张，脖颈上青筋暴起如蚯蚓！那根需要至少两个壮实士兵才能扛起来的沉重圆木，竟被他一个人，硬生生地从泥地里拔了起来！稳稳地扛在了他那宽阔厚实的右肩上！ 整个训练场，鸦雀无声。只有寒风刮过铁丝网的“呜呜”声。 士兵们全都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王铁柱更是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那可是他带着三个人才勉强扛起来的！ 李强扛着那根比他腰还粗的圆木，像扛着一根轻飘飘的烧火棍！他迈开大步，靰鞡鞋踩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竟朝着旁边的障碍墙冲了过去！ 那堵墙是用沙袋和圆木垒起来的，足有一人多高！平时士兵们都是手脚并用爬过去。 李强冲到墙前，没有丝毫停顿！借着前冲的势头，他右肩猛地向上一顶！ “轰隆——！” 一声巨响！那根沉重的圆木像攻城锤一样，狠狠撞在障碍墙的顶端！沙袋崩裂，尘土飞扬！木屑四溅！整堵墙被他这一撞，硬生生撞塌了半边！露出后面黄乎乎的土地！ 李强扛着圆木，直接从撞开的豁口大步跨了过去！脚步沉稳如山！ 他把圆木往旁边空地上一扔，“咚”的一声闷响，砸得地面都颤了颤。他拍了拍肩膀上的泥土和木屑，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只是回头朝那群呆若木鸡的士兵们咧嘴一笑。 “这玩意儿，比老林子里的黑瞎子轻巧多了！” 短暂的死寂后，训练场炸开了锅！ “我操……” “妈呀……” “这还是人吗……” 士兵们再也绷不住了，惊呼声、抽气声响成一片！看向李强的眼神，瞬间从疑惑轻视变成了彻底的震撼和敬畏！ 这哪是人这分明是头披着人皮的熊罴！是下山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