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翠竹初成，暗香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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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苏悦的生活仿佛被分割成了明暗两面。 明面上，她依旧是那个病弱静养、无所事事的六小姐。每日里，多半时间仍是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偶尔咳嗽几声，对着窗外荒凉的景致出神。送来的饭食依旧是清汤寡水，份例的炭火也依旧是呛人的烟炭，她也从不抱怨，仿佛已经认命。 但在这表象之下，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每当夜深人静，油灯如豆，春桃和小梅轮流在门外把风，苏悦便会取出那藏于箱底的细棉布和丝线。她没有立刻绣制那幅翠竹，而是先就着昏暗的灯光，反复揣摩那张简单的花样，手指在布面上虚划，构思着下针的角度、丝线的配色。 她摒弃了花样上略显呆板的竹节画法，决定以深浅不同的青灰、墨绿丝线，通过针脚的疏密和走向，来表现竹竿的挺拔与节理。竹叶也不再是均匀排列，而是错落有致，有的舒展，有的微卷，力求在规矩的框架内，展现出自然的灵动。 下针时，她极有耐心。身体的虚弱让她无法长时间专注，她便绣一刻，歇半晌。指尖因长时间捏针而微微泛白，但她眼神专注，仿佛整个灵魂都凝聚在那小小的针尖之上。每一针落下，都带着她对未来的筹谋，对生的渴望。 小梅变得愈发机警。她不再只是被动地听，开始学会主动观察。她会留意大厨房那些婆子们闲聊时泄露的只言片语，会注意各房丫鬟走动间的异常。她依旧胆小，每次向苏悦回话时，声音都压得低低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被需要、被信任的光芒。 这日，她带回一个消息：“小姐，奴婢听洒扫的刘婆子说，过几日便是老太太吃斋念佛的日子，各房小姐都要抄写经书或者奉上绣品，表表孝心。” 苏悦拈着针的手微微一顿。老太太……这位深居简出、吃斋念佛的苏府最高长辈，在原着中笔墨不多，但地位超然。柳氏再如何专权，表面功夫对这位婆婆还是做得十足的。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绕过柳氏，直接接触到更高层面的机会。 但她不能贸然行动。以她如今“苏怜月”的身份和名声，贸然献上绣品，只会惹来怀疑和嘲笑。 “知道了。”苏悦淡淡道，继续手中的活计，“春桃，前几日让你收着的那几方我练手绣的素帕，可还在” “在的，小姐。”春桃连忙从另一个小匣子里取出几方帕子。那是苏悦用最次的布料和丝线绣的，花样简单，只是几片叶子，几朵残花，针法也刻意模仿了原主生涩的手法，只是细看之下，针脚比原主要齐整些。 苏悦接过，仔细看了看，挑出其中一方绣着几茎瘦兰的，虽然粗糙，但形神勉强还在。 “小梅，”她将帕子递过去，“找个机会，把这帕子‘不小心’遗落在去往老太太佛堂附近的路上，要确保能被老太太身边亲近的人捡到。” 小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苏悦的用意，紧张地接过帕子，用力点头：“奴婢……奴婢晓得怎么做！” 苏悦看着她，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小心些，别让人看见是你掉的。” “是！”小梅将帕子小心塞进袖袋，像是揣着一个滚烫的秘密，退了出去。 春桃有些担忧：“小姐，这能成吗万一……” “成与不成，都要试一试。”苏悦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翠竹绣品上，“老太太常年礼佛，心境与旁人不同，或许会喜欢些清静别致的东西。即便不成，也不过是损失一方废帕，无伤大雅。” 她不再多言，低头继续绣制。银针在细棉布上穿梭，一片片竹叶在她指尖逐渐成型，清瘦孤直，带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几日后，那幅不大的翠竹图终于完成了。苏悦没有绣任何题字落款，只在右下角，用比发丝还细的墨绿丝线，绣了一个极小、极不起眼的“月”字花纹，这是原主名字里唯一能让她稍感认同的字眼。 她将绣品仔细卷好，交给春桃：“收好。暂时不要动它。” 与此同时，小梅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她按苏悦的吩咐，趁着一个清晨人少的时辰，将那方素帕遗落在了佛堂外小径的转角。没过多久，就被老太太身边一位姓钱的老嬷嬷捡了去。 “奴婢躲在不远处的假山后面看着，”小梅回禀时，声音带着后怕和一丝兴奋，“钱嬷嬷捡起帕子，看了看，还跟旁边的小丫鬟说了句什么‘这兰花绣得虽糙，倒有几分野趣’，然后就拿着帕子进佛堂了。” 苏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野趣……这个词，很有意思。至少说明，这东西入了眼，并未被直接当作垃圾丢弃。 这就够了。种子已经埋下，何时发芽，需要等待时机。 她依旧每日“病着”，偶尔做点粗活，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府里的风向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柳氏和苏清瑶依旧风光无限，下人们依旧对她们这偏僻小院视若无睹。 但苏悦能感觉到，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春桃和小梅的眼神越来越亮，做事也越发有条理。她自己的身体也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虽然离康健尚远，但至少不再是那副风吹就倒的模样。 窗外，寒风依旧凛冽。但苏悦知道，冰雪之下，必有生机潜藏。 她看着那幅被春桃妥善收好的翠竹绣品，目光沉静。 这方寸之间的翠竹，便是她投向这潭死水的第一颗石子。涟漪已生，静待扩散之日。而她也将在这一圈圈扩散的涟漪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夜深了，油灯噼啪一声，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苏悦吹熄了灯，躺在冰冷的床榻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她心中，那簇名为“苏悦”的火焰，已悄然点燃，再也无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