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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锈蚀十字路口”位于蝇巢的深层区域，与其说是十字路口，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混乱的金属坟场交汇点。数个不同时代的巨型管道、断裂的舰桥以及扭曲的承重结构在这里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强行嵌合，构成了一个多层立体的复杂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比外层区域更浓重的金属锈蚀味、臭氧泄漏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有机物腐败的甜腻恶臭。这里是垃圾处理系统的核心区域之一，巨大的破碎机时断时续地轰鸣，将无法回收的金属残骸挤压成块，偶尔还能听到被意外卷入的废弃物发出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照明几乎全靠远处闪烁的故障警报灯和一些流浪者放置的、摇曳不定的化学荧光棒所提供，光线昏暗而诡谲，将扭曲的阴影拉得很长，仿佛潜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怪物。 林宸按照信息的指示，找到了第七气密门。那扇门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功能，半敞开着，门板上布满了弹孔和利器劈砍的痕迹，边缘锈蚀严重。他站在门口，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内部延伸。里面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曾经可能是一个仓库或机舱，如今堆满了无法识别的机械垃圾，形成一片片嶙峋的“丘陵”。 太安静了。 除了远处垃圾处理机的低沉轰鸣，这里缺乏应有的环境噪音，甚至连无处不在的蝇巢底层背景噪音——那无数生命活动产生的嗡嗡声——在这里都异常微弱。 林宸没有立刻进去。他靠在门框旁的阴影里，手指在个人终端上快速敲击了几下，发送出一个预设好的简单信号。 几乎就在信号发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从两侧堆积如山的垃圾山后，以及上方锈蚀的网格平台上方，骤然爆发出数道能量武器的炽热光束和实体弹药的呼啸！目标直指他刚才可能站立的位置。至少有七八个伏击者，火力交叉覆盖，堪称致命。 但林宸早已不在原地。 在攻击发出的前一刻，他已如同鬼魅般侧滑一步，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完美地避开了第一轮集火。能量束击打在对面墙壁和垃圾堆上，溅起耀眼的火花和碎片。 “啧。”林宸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啧，似乎对这种缺乏新意的欢迎仪式感到失望。对方显然没打算真心交易，只是想先来个下马威，或者干脆干掉他，夺取他可能携带的“赎金”。 他没有使用能量武器，那光芒和声响在此时过于显眼。他的双手在腰间一抹，数道细微的银光已然破空而出。 “呃啊！” 几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从不同的方向传来。精准投掷出的高密度合金飞镖，瞬间没入了三个伏击者的咽喉或持枪的手腕。攻击立刻出现了缺口。 与此同时，仓库顶部的网格平台上传来一声沉重的撞击声和惊恐的惨叫——熊罴如同天神下凡（或者说暴熊出笼），直接从通风管道口砸落下来，巨大的身躯将一个正在努力给射线步枪充能的伏击者狠狠踩在脚下，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咆哮一声，手中的多管爆弹枪甚至懒得开火，直接当成沉重的钝器，一个横扫，将旁边另一个吓呆的敌人连同他的掩体一起砸飞出去。 另一侧，一道清冷的身影如月光般掠过。姬月不知何时已然潜入，她的剑甚至没有完全出鞘，只是用包裹着剑鞘的“止水”剑，点、戳、敲、打，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每一次轻巧的触碰都伴随着关节错位、武器脱手的脆响和痛苦的呻吟。她如同在暴风雨中穿行，片叶不沾身，所过之处，伏击者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地，瞬间失去战斗力。 艾西亚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冷静地汇报：“外部监控点已清除。信号干扰已覆盖该区域，他们的求援发不出去。内部剩余生命信号五个……四个……三个……清理完毕。安全。”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不到十秒，所有伏击者都已躺倒在地，非死即残。只剩下垃圾处理机还在忠实地发出轰鸣。 林宸这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仓库最深处的某个垃圾堆后面。 “戏看完了吗‘百晓生’先生”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或者，你需要我们请你出来” 短暂的沉默后，那堆看似无害的垃圾后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一个矮小的身影有些不情不愿地钻了出来。 那是一个沃克人。这个种族以其瘦小的体型、狡黠的头脑和出色的信息收集能力而闻名于黑市领域。他穿着一身明显过大、沾满油污的工装服，使得他看起来更加矮小。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类似树皮的棕褐色，一双巨大的、如同昆虫般的复眼占据了脸庞的大部分，此刻正灵活地转动着，闪烁着惊疑不定和计算的光芒。他的手指细长，正不安地相互搓动着。 “哎呀呀……误会，纯粹是误会！”沃克人“百晓生”发出一种尖细而滑腻的声音，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在那对复眼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只是些必要的……安全措施，您明白的，干我们这行，不得不小心谨慎。没想到几位客人身手如此……了得，实在是令人惊叹！” 林宸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兜帽下的目光冷冽：“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更不喜欢被人当成傻瓜。如果你的‘安全措施’仅限于此，那我们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他作势欲走。 “别！别！尊贵的客人！”百晓生急忙叫道，复眼转动得更快了，“请留步！我承认，这是我的错！为了表示歉意，我愿意提供折扣！九折！不，八五折！请务必给我一个证明自身价值的机会！” 林宸停下脚步，转过身。熊罴和姬月也无声地围拢过来，形成了隐隐的包围态势。 “证明。”林宸言简意赅。 百晓生咽了口唾沫（或者说沃克人类似的生理动作），稍微镇定了一些，他知道现在才真正进入交易环节。他搓着手：“您几位在寻找能让‘巡天影卫’那群黑皮猎犬都避开的东西，以及……‘沉睡的岩石’，对吗” 林宸不置可否：“说下去。” “首先，关于‘巡天影卫’。”百晓生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本能的忌惮，“他们可不是普通的帝国治安军或者地方舰队。他们直属‘寰宇共识’。” “寰宇共识”林宸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姬月和熊罴也露出了倾听的神色。 “一个疆域极其辽阔、甚至可能不止跨越一个星域的超级文明联合体，”百晓生的复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敬畏与厌恶，“他们奉行‘绝对秩序’，认为宇宙的一切，从星辰运转到生命繁衍，都必须遵循他们设定的、精确无比的规则。混乱、未知、以及不受控制的力量，都是他们清除的目标。”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中扫过林宸和姬月：“而‘星穹之力’的承载者，以及任何与之相关的古老遗存，在他们眼中，正是最大的混乱之源，是必须被严格管控、甚至彻底抹除的不稳定因素。‘巡天影卫’就是他们负责执行这条铁律的猎犬，拥有极高的权限和可怕的武力。被他们盯上，几乎等于被宣告了死刑。你们能逃到这里，已经是个奇迹了。” 这番话解释了为何“巡天影卫”对他们如此穷追不舍，态度坚决到近乎偏执。 “那么，‘静滞方尖碑’呢”林宸继续问道。 提到这个，百晓生的表情变得更加神秘兮兮，他甚至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尽管艾西亚已经确认安全。 “那个啊……更不得了。”他咂咂嘴，“那玩意儿是个传说，很少有人真正见过，或者说，见过的人大多没能回来。据说，它根本不是自然造物，甚至可能不是我们这个……‘纪元’的东西。” “有流言说，它曾是‘元星廷’设立的一个极端先进的深层空间观测站。” “元星廷”这次发问的是姬月，她对这种古老秘辛似乎格外敏感。 “比‘寰宇共识’更古老、更神秘、也更……难以理解的存在。”百晓生的复眼中闪烁着信息贩子特有的、分享秘闻时的兴奋光芒，“传说他们并非单纯的文明，而是更接近……宇宙规则的观察者甚至维护者谁知道呢，太久远了，留下的只有碎片化的传说。总之，那个观测站据说是为了观测某种极端的宇宙现象而建造的，其内部的时间流速受到了不可逆的干扰，变得极其异常，有的地方快得惊人，有的地方则近乎……静滞。” “闯入者要么在瞬间衰老成灰，要么就被永远困在某个时间片段里，如同琥珀中的昆虫。所以它才有了‘静滞’这个名头。那地方是生命的禁区，时间的坟墓。”百晓生搓着手，“你们找它干嘛那可不是什么旅游胜地。” 林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有它的坐标” “嘿嘿，”百晓生得意地笑了笑，复眼眯了起来，“普通的星图可没有标记那东西。它藏在一片极其危险的星际尘埃云深处，常规导航根本无效，还会受到强烈的时空干扰。不过……我确实有。不仅仅是一个大概的坐标，还有一条……嗯，相对安全的路径。至少据我所知，曾经有人沿着那条路径靠近过它，并且活着回来了——虽然回来之后没多久就疯了。”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搓了搓，做了一个宇宙通用的表示“钱”的手势：“那么，尊贵的客人们，现在我们该谈谈代价了。这些信息，尤其是后者，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才弄到的，价值连城啊。” “你要多少”林宸直接问。 百晓生报出了一个足以让一个小型文明破产的天文数字，单位还是稀有能量币。 熊罴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就想把爆弹枪再举起来。姬月也微微蹙眉。 林宸的声音依旧平静：“你觉得我们看起来像带着一座移动金库吗” “别急嘛，客人。”百晓生狡猾地笑着，“现金不够，可以用其他方式支付。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说。” “帮我取一件东西。”百晓生的复眼紧紧盯着林宸，“就在蝇巢外围，不到半光年的地方，有一个‘巡天影卫’的小型前哨站。他们不久前扣押了我的一批……嗯……敏感货物。里面有一个黑色的货箱，上面有这个标记——”他用手指在沾满油污的地面上快速画了一个扭曲的、如同三只眼睛环绕的符号。 “帮我把那个货箱取回来。成功之后，我不仅把‘巡天影卫’的详细活动规律和避开他们的建议，以及通往‘静滞方尖碑’的坐标和安全路径全部给你们，刚才说的那些能量币，也可以给你们打个大大的折扣！怎么样很公平吧” 空气瞬间凝固了。 去攻击“巡天影卫”的前哨站从那些恐怖的秩序猎犬的老虎嘴里拔牙这无异于自杀！ 熊罴发出低沉的哼声，姬月的手按在了剑柄上，连通讯频道那头的艾西亚都沉默了。 百晓生似乎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连忙补充道：“别担心！那只是个小型前哨站，兵力不多，主要用于监控和通讯中继，平时防御等级不高。而且我研究了他们的巡逻时间表，有一个很短的空窗期！只要计划周密，动作够快，完全有机会成功！你们刚才的身手我都看到了，绝对没问题！” 林宸盯着百晓生那双充满算计的复眼。他知道这家伙没完全说实话，那个前哨站绝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轻松，那个货箱里的东西也绝对不仅仅是“敏感货物”那么简单。这根本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成功率渺茫，一旦失败，面对的就将是“巡天影卫”无休无止的怒火和围剿。 但是，他们有选择吗 “寰宇共识”和“巡天影卫”的真相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静滞方尖碑”与“元星廷”的关联，以及其诡异的时间特性，似乎又隐隐指向了星穹之力更深层的秘密，或许是摆脱追兵甚至解开自身困境的关键。百晓生是目前唯一能提供确切线索的人。 拒绝，可能意味着永远迷失在蝇巢，或被“巡天影卫”最终捕获。 接受，则是闯入龙潭虎穴，九死一生。 林宸的目光扫过他的同伴。熊罴眼中闪烁着挑战危险的兴奋，姬月眼神坚定，微微颔首，通讯频道里传来艾西亚冷静的声音：“可行性分析完成。如果情报准确，且有详细布局图，成功概率约为17.3%。建议获取更多关于前哨站的情报后再做决定。” 17.3%。一个低得令人绝望的概率。 林宸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百晓生，声音低沉而清晰： “把前哨站的详细布局图、巡逻表、以及你所知道的关于它的一切信息，还有那个货箱的精确描述和内部结构图，全部交给我们。” 百晓生的复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和贪婪的光芒：“您答应了” “我们要先评估。”林宸的声音不容置疑，“如果你的信息有价值，我们会考虑你的‘委托’。”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百晓生忙不迭地点头，立刻从他那宽大的工装服里掏出一个看起来老旧但防护严密的数据板，“都在这里了！包括我花了巨大代价才搞到的结构图和巡逻漏洞！合作愉快，尊贵的客人们！” 他将数据板递了过来。 林宸接过数据板，看都没看直接递给了姬月。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狡猾的沃克人情报贩子。 “记住，如果信息有误，或者这是一个更大的陷阱，”林宸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百晓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们会回来的。到时候，就不是讨论折扣那么简单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百晓生，转身走向出口。熊罴和姬月紧随其后。 百晓生看着他们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脸上的讨好笑容渐渐消失，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沃克语的俚语，大致意思是：“但愿你们真能回来……但愿……” 然后，他也迅速缩回垃圾堆后面，消失不见了。 “穹宇号”上，气氛凝重。艾西亚快速解析着数据板里的内容。 “信息很详细，详细得……有点过分了。”艾西亚总结道，“巡逻时间、哨兵换岗规律、防御炮塔的能量节点、甚至通风管道的走向……都标出来了。要么是他真的神通广大，要么……” “要么这就是个精心准备的诱饵。”林宸接道，“那个货箱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引诱我们去攻击‘巡天影卫’” “风险极高。”姬月轻声道。 “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熊罴摩拳擦掌，“而且，听起来很刺激，不是吗早就想试试那群黑皮猎犬的成色了！” 林宸看着星图上那个被艾西亚标注出来的、代表着“巡天影卫”前哨站的危险红色光点，又看了看另一边，百晓生提供的、隐藏在混乱星云之中的那个神秘坐标。 静滞方尖碑。元星廷。时间坟墓。 巡天影卫。寰宇共识。绝对秩序。 他们被夹在古老的神秘与庞大的强权之间，如同一叶孤舟行驶在风暴将临的海面。 沉默持续了片刻。 “艾西亚，制定入侵方案。熊罴，检查装备，准备高强度接舷战。姬月，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林宸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需要那份坐标和路径。” “所以，这个任务……” “我们接了。” “穹宇号”调整了方向，如同潜入深海的猎鲨，悄无声息地驶离蝇巢，向着那片更加危险、由秩序铁律划定的死亡区域潜行而去。命运的齿轮，再次咔哒一声，转向了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