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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枣联军的大营，像一头病恹恹的巨兽，瘫在黄河南岸的旷野上。 时已仲秋，枯黄的野草被秋风卷着，贴在斑驳的帐篷布上，露出底下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苇席。 中军大帐外的 “讨董义师” 大旗，早没了月初竖起时的挺拔，旗角被风吹得卷了边，沾着泥点与草屑，连旗面上的 “义” 字，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雾，看得人心头发闷。 帐内更显压抑。袁绍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的玉圭，目光却落在帐外 —— 那里正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夹杂着碗碟碎裂的声响。 他皱了皱眉，刚要唤人去查，帐门却被掀开，一个浑身酒气的将领踉跄着闯进来，头盔歪在脑后，甲胄上还沾着几根稻草。 “本初公！不能再等了！” 那将领拍着案几，声音嘶哑，“粮草只够三日了！韩馥那厮还在磨蹭，说什么并州粮道被黑山贼断了，要我们再等十日 —— 十日！弟兄们都快啃树皮了！” 袁绍脸色沉了沉，挥挥手让左右把人架下去，才转向帐中坐着的诸侯：“诸位也都听到了，粮草之事，已是燃眉之急。可有谁能想出对策” 帐内一片沉默。袁术捻着胡须，眼神闪烁： “我麾下倒是还有些存粮，可若是尽数拿出，我部弟兄便要挨饿了。再说，华雄那西凉蛮子已出了汜水关，日日在关前搦战，俞涉昨日刚去，便……” 他话说到一半，声音低了下去，帐内的气氛更冷了几分。 谁都记得昨日俞涉出战时的情景。 那员袁术麾下的骁将，提着长枪跨马出营时，还拍着胸脯说要斩华雄首级献功，可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亲兵跌跌撞撞跑回来，报说俞涉被华雄一刀劈于马下，连尸首都没能抢回来。 今日清晨，韩馥又派了上将潘凤出战，众人原以为潘凤有万夫不当之勇，总能撑得久些，谁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见潘凤的大斧被扔在关前，亲兵哭着回报，说潘凤也丧了命。 两员大将接连战死，联军的士气本就如风中残烛，此刻更是被吹得摇摇欲坠。 帐外的争吵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凶，隐约能听到 “反了算了”“不如投董卓” 的字眼。 袁绍猛地拍了下案几，正要发作，却见帐门再次被推开，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 “报！华雄…… 华雄又在关前叫阵了！还说…… 还说三日之内若无人敢应战，他便率军踏平联军大营！”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的太师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董卓斜倚在铺着虎皮的榻上，手中端着一盏琥珀色的酒盏，看着堂下舞姬旋转的裙摆，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堂下的李儒捧着一份奏折，躬身道：“太师，华雄已在汜水关斩杀联军两员大将，如今联军大营乱作一团，袁绍、袁术等人互相推诿，已无战心。” “一群废物！” 董卓将酒盏往案上一放，酒液溅出几滴，落在他油光锃亮的衣袍上， “当初叫嚣着要讨我，如今连我麾下一个先锋都挡不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下的吕布、郭汜等人，“不过，华雄这小子倒还有些用处。咱们是不是该再给他们添把火” 他话音刚落，吕布便上前一步，瓮声瓮气地说：“义父，华雄那厮抢了头功，孩儿也想出战，让那些诸侯见识见识我方天画戟的厉害！” 董卓眼中精光一闪，哈哈一笑，拍了拍吕布的肩膀： “奉先莫急。华雄不过是开胃小菜，日后有你大展身手的时候。眼下，先让他替咱们盯着联军，后面咱们再好好跟他们算总账！” 同一时刻，琰堡的靖安司内，烛火正噼啪作响。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密使，正单膝跪在地上，他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脸上满是尘土，连嘴唇都干裂得起了皮。 他双手捧着一份用蜡封好的密报，声音因急促的喘息而有些颤抖： “堡主，酸枣急报！华雄率西凉精骑出汜水关，已斩俞涉、潘凤二将，联军大营…… 已乱作一团！” 蔡琰坐在案后，目光落在密报上，指尖微微收紧。 她示意毛玠接过密报，展开细看，自己则起身走到沙盘前。 沙盘上，代表联军的红色小旗散乱地插在酸枣一带，而代表华雄军的黑色小旗，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联军的心脏 —— 汜水关前。 “华雄……” 蔡琰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历史记载中的场景： 关羽提着青龙偃月刀，在帐中饮下那杯温酒，而后纵马出营，不过片刻便提着华雄的首级回来，酒尚有余温。 可如今，她这只 “蝴蝶” 已经扇动了翅膀，琰堡的存在，是否会让历史偏离轨道 若是关羽没有出战，或是出战失利，联军会不会就此溃散 “堡主！” 毛玠看完密报，急切地走上前， “华雄逞凶，联军已危在旦夕！我琰堡若此时出兵，一则可解联军之困，二则能树立忠义之名，日后天下英雄必当敬重我堡！就算只是派一支偏师，也能……” “毛先生，” 单福突然开口，他站在沙盘另一侧，手指轻轻点在代表琰堡的蓝色小旗上， “您只看到了好处，却没看到风险。其一，琰堡距酸枣有三百余里，就算此刻出兵，日夜兼程也需五日，可华雄日日搦战，联军能否撑过五日“ ”其二，我堡现有兵力不足五千，其中半数还是新招募的士兵，未经战阵，若投入联军混乱之中，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被联军裹挟，甚至被其他诸侯吞并；“ ”其三，华雄乃西凉猛将，麾下皆是精锐骑兵，我军中谁能与他匹敌贸然出战，胜算几何” 毛玠愣了愣，张了张嘴，却发现单福说的句句在理。他看着沙盘上那支孤零零的蓝色小旗，又想起琰堡这些年的经营不易，脸上的急切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甘。 蔡琰沉默着，手指在沙盘上缓缓移动，从琰堡划到酸枣，又从酸枣划到汜水关。 她知道，单福的分析是冷静而正确的，琰堡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在诸侯混战中贸然站队 。可历史的不确定性，又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头 —— 万一关羽真的没有出现，万一联军就此瓦解，董卓的势力会更加膨胀，到时候琰堡面临的压力，只会更大。 “按兵不动，但需做万全准备。” 蔡琰终于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毛先生，你立刻去办四件事。” 毛玠立刻挺直身子：“请堡主吩咐！” “第一，” 蔡琰的目光扫过帐外，“你亲自去演武场，将华雄犯关、联军危急的消息通报全堡将士。告诉他们，董卓残暴，华雄嗜杀，若联军溃败，琰堡迟早也会面临刀兵之灾。此刻虽不出兵，但需同仇敌忾，备好刀剑，随时准备保卫家园！” “第二，传我命令，全堡进入最高战备状态。让斥候队分成三队，一队前出百里，监视酸枣联军动向；一队向西探查华雄军的虚实；还有一队向北，密切关注黑山军的动静 —— 张燕那厮素来狡猾，说不定会趁乱南下劫掠，绝不能让他有机可乘。城门即刻起实行宵禁，只留西门供斥候出入，进出者必须出示令牌，严加盘查。” “第三，你去文书房，让陈先生即刻起草檄文。这篇檄文，要比上次更激烈，更痛彻！把董卓挖先帝陵墓、劫掠百姓的罪行一一写清，把华雄斩将逞凶的残暴公之于众，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讨董贼，共扶汉室！檄文写好后，立刻抄写百份，派信使送往各地诸侯、名士府邸，让天下人都知道，董贼不除，天下难安！” 毛玠一一记下，正要转身去办，却被蔡琰叫住。 “第四，” 蔡琰的目光落在沙盘上代表曹操、刘备的两支小旗上，那两支小旗在联军的红色旗帜中，显得格外不起眼，“你再派两个得力的人，专门盯着曹操、刘备所部的动向。曹操素有大志，此刻说不定在谋划着什么；刘备虽兵少，却有关羽、张飞二将，勇猛过人。若他们有任何动作，哪怕只是出兵试探，或是与其他诸侯会面，都要立刻来报。” “属下明白！” 毛玠躬身行礼，转身快步走出帐外，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帐内只剩下蔡琰和单福。单福看着蔡琰的背影，轻声道：“堡主是在等那两人出手” 蔡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却并未说话，眼中带着一丝复杂： “历史上，正是关羽斩了华雄，才让联军士气复振，也让刘备崭露头角。可如今局势多变，我不敢确定，事情还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我要亲眼看着，看看这乱世之中，是否真有能扭转乾坤之人，也看看…… 琰堡的时机，究竟在何处。” 单福沉默片刻，道：“堡主放心，斥候队定会严密监视，不会错过任何动静。只是眼下，琰堡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蔡琰走到帐边，掀开帘子，望向西方的夜空。 那里，洛阳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像是一团燃烧的血色云雾，正缓缓向酸枣方向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