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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会接近尾声，酒酣耳热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场，省局的大巴车已在楼下等候，队友们互相搀扶着，说说笑笑地往电梯间走去。 王一故意落在队伍最后面，他回头四处张望了整个多功能厅，终于，在靠近通往办公楼内部通道的侧门附近，他看到了蔡仕德的身影。他显然喝了不少，脸色涨红，步履踉跄，高大的身躯有些摇晃，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穿着藏青色制服套裙的年轻女子正一左一右搀扶着他，然而，蔡仕德似乎很不耐烦那个中年男子，用力甩开他的胳膊，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几乎完全靠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正是许知夏！ 许知夏穿着那双黑色的细高跟鞋，纤细的身躯在蔡仕德沉重的压迫下格外单薄和吃力。她一手紧紧抓着蔡仕德的胳膊，一手努力地支撑着他的腰背，身体稍微后倾，才勉强稳住两人重心，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挪动着脚步，试图将蔡仕德扶向办公楼内部，蔡仕德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肩上，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脑袋几乎要蹭到许知夏的鬓角。 他们正朝着办公楼深处的方向走去，那里应该是领导专用电梯和办公室区，王一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许知夏那吃力支撑的背影上。她纤细的手臂承受着一个成年男人大部分的重量，那看似绷紧的肩膀线条，那努力维持平衡的姿态，在王一看来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卑微。 这一幕，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猛地捅进了王一的心脏！一股热血“轰”地冲上头顶，双眼刺痛！看着知夏那强撑着、战战兢兢的身影，看着她为了工作不得不承受这份难堪与重压，看着那个对她而言如同庞然大物的男人如此近距离、如此随意地倚靠在她身上……屈辱、愤怒、心疼，还有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冲过去！ “王一！磨蹭啥呢车要开了！”前面传来蒯山的喊声。 王一猛地回过神，压下翻腾的情绪，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来了！你们先下，我上个厕所！”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向反方向的公共卫生间，将自己关进了一个隔间里，他靠在冰冷的隔板上，大口喘着气，脑海里全是许知夏搀扶着蔡仕德时那脆弱而吃力的身影。那画面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留下一个焦灼的印记。 接下来的三天，王一的心始终悬着，那晚的画面如同梦魇挥之不去，他迫切地想了解许知夏的情况，想了解她是否受了委屈，是否安全。然而，当他一次次拨通省行办公室秘书科的电话时，听筒里传来的只有漫长而空洞的忙音，或者偶尔被接起后一句冷淡的“许秘书不在”，这种恼人的状态，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侵蚀着他本就焦灼的心。 第四天傍晚，王一在培训中心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后，又在宿舍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响到第七声，就在王一几乎要绝望地挂断时，电话被接起来了！ “喂省行办公室秘书科。”一个略带疲惫的女声传来。 “您好！请问许知夏在吗”王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知夏她……”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哦，她刚出去送份文件，现在不在座位上。你哪位找她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帮你转达。” “我是她表弟王一！麻烦您让她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王一急切地说。 “哦，表弟……”对方顿了一顿，“行，我见到她跟她说一声。” 挂了电话，王一坐立难安，他守在宿舍里，死死盯着那部电话，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宿舍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等待，准备再次拨过去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王一几乎是扑过去抓起话筒，“喂知夏” “是我。”是许知夏！王一从电话里听出了深深的疲惫，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电话背景里传来一阵翻着纸张的沙沙声，估计是许知夏手上还在做着事情。 “知夏！你怎么样这几天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你……”王一迫不及待地追问，掩饰不住对她的担忧和焦虑，甚至有一丝的责备。 “王一……”许知夏顿了一下，随即是一种被琐事淹没的烦躁和急促，“我没事！最近真的忙疯了！今天刚出差回来，前两天蔡行长带领副主任和我，还有省行信贷处的同事一起去嘉禾分行现场办公，今天回办公室一看，积压了一大堆文件，好几个重要的汇报材料等着定稿，还有几个会议要协调安排……我每天脚不沾地，电话响个不停，经常不在座位上。” “我……”王一被她的语速和疲惫感堵得说不出话，他原本想倾诉的担忧、想询问的疑惑，在听到她这焦头烂额的状态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干涩地问，“你还好吗听起来很累。” “我还好，就是事情多，习惯了就好。”许知夏情绪缓和了些，话筒里继续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副主任叫我了，在改一份汇报材料，我得去了。王一，你安心实习，好好准备论文，别担心我。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段时间没急事……就先别打电话了，等……等这阵子忙过去，等你实习结束，我们提前联系……好吗” 她的犹豫里浸透了无奈、疲惫，甚至还掺着恳求，那恳求像一根细细的丝线，缠绕着王一的心，勒得生疼。 “知夏……”王一的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想问那晚的事情，想问蔡仕德有没有为难她，想问她累不累……但感知她那疲惫到极点的状态，听着背景里隐约传来的催促声，他一个字也问不出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叮嘱，“……好的。你……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嗯，先挂了！”随即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忙音。 王一握着冰冷的话筒，听着那单调的忙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回响，久久没有放下。窗外，晋安市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城市繁华的轮廓，却照不进他此刻冰冷而焦灼的心房，那晚酒会上的画面，许知夏疲惫的样子，像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对未来的隐忧，如同浓重的夜色，将他彻底吞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横亘在他和许知夏之间的，不仅仅是空间的距离，还有那深藏其中、如同巨兽般难以揣测的——权力与人性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