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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分局来了两个人。 一位是侦查科的副科长陈向党，约莫三十五六岁，穿着合体的中山装，眼神锐利，步伐沉稳，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业务骨干。另一位是年轻的技术员小周，背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照相机和一些李振邦叫不出名字的简易工具。 简单的介绍后，张所长直接将他们引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关紧了门窗。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张所长和陈科长抽着“大生产”牌香烟，神情严肃。 “老张，情况分局领导很重视，”陈向党开门见山，“把你们掌握的情况，详细说说。” 张所长示意老赵先讲。老赵言简意赅，汇报了如何发现吴家异常、如何进行外围监控以及观察到吴明德近期的活动规律——他通常隔两三天会在傍晚时分去一趟闸北的旧货市场，逗留时间不长，行为谨慎。 轮到李振邦时，他没有急于开口，而是将那张精心绘制的“吴家房屋结构及疑点标注图”在桌上铺开。 图纸展开的瞬间，陈向党和小周的眼睛都亮了一下。小周更是忍不住凑近了些，仔细看着上面清晰的线条、准确的标注和各种符号。 “陈科长，周同志，”李振邦用钢笔指着图纸，开始讲解，“这是根据我几次以检查卫生名义进入吴家观察后绘制的。主体结构大致如此。重点在这里——” 他的笔尖点向里间的位置：“我们怀疑的电台，极可能设置在这个房间。主要依据有几个：第一，门帘下方有疑似军用规格的黑色胶皮电线露出；第二，门帘内侧地面有频繁摩擦产生的油污，说明进出频繁；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朝向弄堂后巷的厨房气窗。” 笔尖移到气窗位置：“你们看，这个气窗的轨道异常干净，与周围积尘形成对比，说明经常开关。而吴家日常炊事简单，无需如此频繁开关厨房气窗。我推测，这个气窗很可能用于电台散热，或者在特定时间用于接收信号。” 他又指向几个用虚线标注的箭头：“这是根据房屋结构和周边环境推测的，如果对方在紧急情况下可能选择的逃脱路线。另外，这是最佳的观察点和可能的突击入口。” 李振邦的讲解逻辑清晰，证据链环环相扣，将现代刑侦中的现场重建和情报分析思维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不仅指出了疑点，更分析了疑点背后的行为逻辑，并提出了针对性的行动建议。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老赵虽然看过草图，但听到李振邦如此系统地阐述，眼中还是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赞赏。张所长微微颔首，显然对李振邦的表现十分满意。 陈向党盯着图纸，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半晌没有说话。最后，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振邦：“李振邦同志，这张图，还有你的分析，非常专业！非常了不起！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以前受过专门的训练” 李振邦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展现的能力有些超出这个时代普通民警的范畴了。他早已准备好说辞，面上保持平静，回答道：“报告陈科长，我是自学了一些杂书，对这类事情有点兴趣，平时喜欢瞎琢磨。这次也是碰巧发现了线索，就试着画了画，希望能对破案有帮助。” “瞎琢磨能琢磨到这个程度”陈向党笑了笑，没有深究，但眼神中的探究意味并未完全散去。在这个强调出身和经历的年代，李振邦的“超常”表现难免会引起注意。他转向张所长和老赵：“老张，老赵，你们所里真是藏龙卧虎啊！有了这张图和这么清晰的分析，我们的行动方案就更有针对性了！” 小周也兴奋地说：“李同志，你这图画得太标准了，比我们技术科的一些草图还清楚！特别是这个比例和标注方法，能教教我吗” 李振邦谦逊地笑了笑：“周同志过奖了，互相学习。” 陈向党收敛笑容，开始部署行动方案：“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吴明德很可能是一名负责潜伏和收发报的特务。他的上线或者交接情报的地点，很可能就在闸北的旧货市场。我们的计划是，双管齐下。” “第一，对吴家实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秘密监控，由李家弄派出所的同志主要负责，老赵牵头，李振邦同志配合，重点记录其活动，特别是使用电台的可能时段。小周，你负责技术支持，想办法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确认电台的存在和型号。” “第二，对闸北旧货市场进行布控。这一块由分局侦查科负责。下一次吴明德去市场时，就是我们的收网时机。届时，市场和他家里同时动手，力求人赃并获！” 陈向党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图纸上吴家的位置：“行动代号，‘捕蝉’。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 会议结束，陈向党和小周带着图纸的副本匆匆返回分局做进一步准备。送走他们，张所长把李振邦和老赵留了下来。 “振邦，”张所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这次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是块干公安的好材料。但是，”他话锋一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时候，藏锋守拙，未必是坏事。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形势下，明白吗” 李振邦心中一凛，知道张所长是在提醒他注意分寸，避免因过于突出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他郑重地点点头：“所长，我明白。我会注意的。” 老赵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地说了句长话：“小子，脑子活泛是好事，但脚要踩在地上。接下来的监控是苦差事，不能有半点马虎。” “放心吧，老赵，我知道轻重。”李振邦答道。 走出所长办公室，李振邦深吸了一口院子里微凉的空气。图纸已经交出，分析和建议也已提出，他能做的前置工作基本完成。接下来，将是更加考验耐心和毅力的蹲守与监控。 他知道，自己带来的现代知识就像一柄利刃，已经出鞘，初现锋芒。但这柄刃能否真正斩断黑暗，还需要经过最严酷的实战检验。 “捕蝉”行动，即将开始。而他，这个来自未来的警察，将在这片1950年的战场上，迎来第一次真正的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