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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的碎齿城，被一种奇异的氛围笼罩。 白日的混乱稍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只有远处零星传来的枪声提醒着人们，这座城市从未真正安宁。 工厂喷吐的浓烟将夕阳染成病态的橘红色，如同溃烂的伤口。 林恩独自一人，走在通往“铁砧与火花”酒馆的街道上。 他换上了一套从废弃物资中翻找出来的、沾染油污的工装，脸上也刻意抹了些灰尘，尽量让自己融入碎齿城底层居民的形象。 但那过于挺直的脊梁和隐藏在兜帽阴影下、过于冷静的眼神，依旧与周围麻木或凶狠的面孔格格不入。 他体内，两块源初齿轮碎片的融合初步稳定，虽然距离完全掌控还有很远的路，但那股新生的、更为浑厚的秩序之力，让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他能“听”到脚下管道中能量流动的细微差异，能“嗅”到空气中不同帮派成员身上残留的、特有的火药或化学剂气味，甚至能模糊地“看”到某些人身上缠绕的、代表近期杀戮或恐惧的灵性残留。 这种感知在接近“铁砧与火花”酒馆时达到了顶峰。 酒馆位于一个由数个废弃集装箱和生锈钢板拼接而成的巨大建筑内，门口悬挂着一个不断冒着短路的电火花的、半融化的铁砧标志。 喧闹声、劣质酒精的气味和某种汗液与金属混合的酸臭味从里面汹涌而出。 林恩在门口略微停顿，灵性感知如同触须般向内蔓延。 里面至少有三十人，灵性波动强弱不一，大多在序列九到序列八之间，混杂着几个序列七的气息。 恶意、贪婪、警惕、绝望…… 各种情绪如同浑浊的河流。 而在吧台附近，他感知到了一片独特的“区域”—— 那里的灵性反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滑”，仿佛所有的信息流到了那里都被吸收、吞噬，只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 藏镜人就在那里。 林恩压了压兜帽，推开那扇用报废飞船舱门改装的、沉重而油腻的大门，走了进去。 喧嚣的热浪扑面而来、酒馆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摇晃的瓦斯灯和吧台后闪烁着故障代码的屏幕提供照明。 形形色色的人聚集于此：身上带着夸张改造义体的佣兵、眼神阴鸷的帮派分子、穿着破烂长袍、低声吟诵着古怪教义的齿轮教团信徒、以及更多只是在此寻求短暂麻痹的底层工人。 林恩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但大多数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后便移开了—— 一个看起来落魄的工人，并不值得过多关注。他无视了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径直走向吧台。 吧台很长，由一块巨大的、布满砍痕和烧灼痕迹的金属板构成。 酒保是一个沉默寡言、半边脸颊都是金属构造的壮汉，正机械地擦拭着一个杯子。 林恩的目光落在第三张高脚凳上。 那里坐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剪裁合体、一尘不染的暗色长风衣，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他背对着门口，似乎正专注于手中一杯晶莹剔透、泛着奇异蓝色光泽的液体。 林恩无法看到他的正脸，只能看到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灰色短发，以及放在吧台上、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的手指。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他身旁的空气中，悬浮着几面大小不一、边缘模糊的、如同水银构成的镜子碎片。 它们缓缓旋转，映照出酒馆内光怪陆离的景象，但那些景象都是扭曲的、片段的，仿佛是从无数个不同角度和时间点截取而来。 林恩走到他旁边的第二张凳子坐下，没有看他，只是对酒保沙哑地说了一句：“水。” 酒保默不作声地推过来一杯浑浊的、带着铁锈味的自来水。 “这里的‘水’，总是别有一番风味，不是吗 如同这座城市本身，粗粝，真实，充满了……信息的沉淀。” 一个温和、清晰，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这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酒馆的喧嚣，直接传入林恩耳中。 林恩缓缓转过头，对上了藏镜人的视线。 他想象中的藏镜人，或许是阴鸷的，或许是狡诈的。 但都不是。 藏镜人的脸看起来相当年轻，甚至可以说俊美，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双眼睛是纯粹的、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墨黑色，里面没有任何倒影。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微笑。 “我收到了你的‘请柬’。” 林恩平静地开口。 “而我，等来了值得期待的客人。” 藏镜人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灯光欣赏着那蓝色的液体，他身旁悬浮的一面镜子碎片也随之调整角度，映照出液体内部仿佛星云般旋转的微观景象。 “恭喜你，林恩先生，你在地下舞池的表演，堪称惊艳。尤其是最后那曲……‘终结之舞’。” 他果然知道，甚至可能“看”到了部分过程！ 林恩心中凛然，面上却不露分毫：“直接点。‘镜中景’是什么‘另一种可能性’又是什么” “总是这么急切，追寻真相的人。” 藏镜人轻轻放下酒杯，一根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点在了吧台的木质表面。 刹那间，以他指尖为中心，一圈无形的波纹荡漾开来。 林恩感到周围的喧嚣瞬间远去，仿佛被隔绝在一层透明的薄膜之外。 他们所在的这片小小区域，成了一个临时的、私密的谈话空间。 “首先，是‘镜中景’。” 藏镜人墨黑色的眼眸看向林恩，林恩仿佛在那片黑暗中看到了无数信息流如同瀑布般闪过，“‘观测者’组织，对你取得的‘创造’碎片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 他们认为，你的变量系数再次突破了阈值。 一位‘记录官’已经搭乘‘无声方舟’，正在前往碎齿城星域，预计抵达时间，不超过三个标准碎齿城自转周期。 一位“记录官”亲自前来，林恩的心沉了下去。 观测者的直接介入，意味着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想象。 “其次，关于碎齿城真正的‘主人’。” 藏镜人继续道，他身旁的一面镜子碎片中，开始快速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高耸的、如同活物般搏动的烟囱； 深埋地底、缠绕着无数管线的巨大机械核心； 一个端坐于王座之上、全身都与庞大机械融合在一起的、如同干尸般的身影…… “并非你见过的任何一个帮派，他们自称‘遗民’，是古老‘锻火之民’退化、异化的后裔，守护着这座城市地下的‘初始熔炉’，你破坏的‘噬神心脏’，不过是熔炉排泄出的一个……失败的‘副产品’。” 遗民，初始熔炉…这些信息如同重磅炸弹，在林恩脑海中炸开。 碎齿城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最后……”藏镜人身体微微前倾，那墨黑色的眼眸仿佛要将林恩的灵魂吸摄进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 “关于你背上那位美丽的‘悖论’小姐。‘重置密码’的力量虽能维持静滞，但终究是在消耗本源，我知道一种方法，或许能……‘转嫁’这种消耗，甚至利用城市地下‘初始熔炉’逸散的庞大混沌能量，反向滋养她的存在，延缓‘重置密码’的消耗…这，就是‘另一种可能性’。” 林恩的呼吸几乎停滞。 尽管知道这极有可能是诱饵，但任何关于拯救夜莺的可能，都足以让他心动。 “代价”林恩的声音干涩。 藏镜人笑了，那笑容纯净而危险，他轻轻吐出几个字： “你手中，那块新得到的‘创造’碎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