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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家的丧葬,何曾搞得如此隆重。 这破败的茅屋里,此刻挂满了白色。 少年跪在堂屋前面,身旁是黑色的棺材。 棺材是少年花了一两银子在城西的棺材铺里买的上好的棺椁。 棺材铺的老板也没有想到,那个整日以乞讨度日的跛子少年,竟然能拿得出一锭银子为亡故的母亲买如此昂贵的棺材。 在永州,一个三口之家,一年的吃穿用度也不过区区一两银子。 可是这少年,除去了棺椁,还花了五贯铜钱买了寿衣以及香烛纸钱。 这般隆重的丧事,哪怕是城西的几家高门,也不过如此了。 可是偏偏,棺材送去的地方是南门里。 而且这个不大的院子,还有一栋茅屋竟是倒下的。 一两银子,足够修缮这栋茅屋,让生活变得好起来。 甚至那一锭银子,能在南郊买两亩地,自此再也不用乞讨。 所有人都不理解少年为何要这么做。 那恩公留下的银子,足以让孩子们重新过上富足的生活。 此刻却是浪费在了毫无意义的祭奠上。 少年依旧跪坐在棺材前面。 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纸钱投到火盆里。 这来之不易的纸钱,寄托了他无尽的相思。 如果可以,他愿意牺牲所有,换回那个躺在棺材里的母亲。 不知何时,晴朗了十多日的天空,再次布上了一阵乌云。 乌云滚滚下,闷雷声声,不多时便一阵暴雨落下。 暴雨洗刷着门前的草木,也在门前勾勒出一个瘦长的身影。 跛子乞丐豪华葬母的事情,已经轰动了整个永州城。 这一日,来的人很多,却不是来悼念的。 更多的,却是来看好戏的。 但是眼前这个身影却不是。 身影之后,跟着十多人,他们的手上拿着许多贡品,更甚至还有特地用油布包着的纸人。 这些纸人价格不菲,少年虽然有心,但剩余的银子,终究还是要用来生计。 所以他没有狠下心买下这些。 身影走到少年的面前,缓缓地站定在那棺椁前面。 而后他走到烛台前,插上了三根香,拜了拜。 “恩公!” 少年终于抬了头。 来的人不少,上香的是头一个,所以他抬起了那个一直抬不起的头。 看到陈清平的那一刻,少年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比自己只是大了几岁的恩公,便心中泛起了酸涩。 所以他没有忍住,即便是自己知道不该在恩公面前表现得过于狼狈。 陈清平长叹一口气。 眼下的结局是他预料到的。 但是少年的行动,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值得吗”陈清平突然问道。 少年闻言,有些呆愣。 但好一会儿,他才长舒一口气。 这种问题,他听了太多了。 任凭谁问,他都没有回答。 可是陈清平不一样。 “娘亲没过什么好日子,我不想她走了也那么仓促,我要给她一个体面的离开方式!” 少年眼神坚定地看向陈清平。 银子是眼前这位恩公给的,他觉得有必要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陈清平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我母亲去世,我甚至都没见到她本人,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大办特办!” 说到这里,陈清平看向自己的身后。 十余人走进本就不大的屋子,将那些贡品和纸人一一放好。 看着陈清平带来的东西,少年眼神里多了一丝感动。 他错愕地看着陈清平,好一会儿才突然跪在了地上。 “咚咚咚!”三个响头。 少年激动道:“恩公,我陈二娃的这条命,从此以后交给您,只要您吩咐,哪怕是死,我也绝对不摇头!” 陈清平的确是来找陈二娃有事。 对于陈二娃做的这些,也的确只是在找他办事前的些许准备。 “你也姓陈” 陈清平稍稍有些意外。 “颍川陈氏的旁支,隔了不少代了……”陈二娃稍稍有些拘谨地回道。 陈清平闻言,倒是有些激动。 平西王陈元,便是从颍川走出,乃是陈氏的正统。 只是后来平西王马踏世家,这颍川陈氏旁支尽皆都作鸟兽散,自此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陈氏了。 所以严格来说,眼前这个少年,同陈清平竟然还有些许薄了许多的血缘关系。 陈清平多看了两眼少年,而后叹了口气。 “二娃,你母亲不是病死的!” 终于,他说出了自己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若非同为颍川陈氏,今日陈清平或许不会有那么多负担。 他并非有意要利用这个命苦的少年。 只是少年是他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陈清平的话刚刚说完,少年便愣在了原地。 他抬起头看向陈清平,这一刻,无数疑问在他的脑中盘旋。 “可是那药方有问题”少年突然问道。 在少年看来,这么久以来,拖垮了这个尚且还有活路的事情,也就只有那贾氏药庐开的药方了。 陈清平有些惊讶,这少年脑子未免转得也太快了一点。 “不错,那药方不仅救不了人,还会害人!我今日来,一方面悼念你的母亲,另一方面便是想要找你谈谈。” “南门里有不少病人还在服用药方,帮我找出来!病重者我无能为力,但若是轻症,或许能够救治!” 说到这里,陈清平看向少年,提醒道:“我来这里,是刺史薛明德大人求我来的!” 如果说一开始陈清平的话,少年或许还会有所顾忌。 但是最后说出的那句话,却是让少年不再有任何担心。 这些月来,或许别人不知道。 但是南门里他这个跛子乞丐,却知道。 那个永州刺史,无数次拿出私库里的银钱救济这里的百姓。 只可惜薛大人囊中羞涩,而这南门里的苦命百姓,太多太多。 陈二娃激动地看着陈清平,甚至于都有些顾不上身旁躺在棺椁里的母亲。 面对着暴雨,陈二娃大步就要往外走去。 可下一秒,陈清平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墓地我差人安排好了,守好灵,待你母亲下葬,再帮我也不迟!” 言罢,陈清平转身。 他的身旁,是那个瘦弱的小姑娘。 陈清平弯腰,在小姑娘的脑袋上摸了摸,而后从怀里掏出了个纸包递了过去。 冰糖梅子,是陈清平小时候最喜欢吃的。 这一包,是母亲许念两年前在家中腌制的。 如今也只剩下这最后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