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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戌源案 湖北省黄石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一庭。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比金州李铁案更沉重的凝滞。旁听席上，面孔更陌生，也更复杂：夹杂着西装革履的体育系统官员、眼神闪烁的俱乐部代表，甚至还有几位穿着格子衫、神情木讷的it从业者。巨大的国徽下，审判席如同沉默的冰山。 “带被告人陈戌源到庭！” 法槌的余音未散，通道尽头的身影已让所有人呼吸一窒。 那个曾意气风发执掌中国足协、镜头前侃侃而谈“深化改革”、“振兴足球”的陈主席，被时间与恐惧抽干了。他穿着同样刺眼的黄马甲，身形佝偻得几乎对折，像一株被狂风彻底摧垮的老树。稀疏的白发紧贴着头皮，露出大片光亮的、布满老年斑的头皮。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滞重，仿佛脚下不是光滑的大理石，而是粘稠的泥沼。手腕上的铐环，在他枯瘦的手腕上显得异常宽大，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 他被法警近乎搀扶地引到被告席。金属栏杆合拢的“咔哒”声，在死寂中如同丧钟。他微微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旁听席，掠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最终空洞地停留在审判席巨大的国徽上，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又迅速垂下，盯着自己脚上那双灰扑扑的布鞋。 旁听席角落，一个穿着洗旧冲锋衣、头发凌乱、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男人，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身旁放着一个破旧的双肩电脑包，拉链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磨损的足球挂件。他是张林——当年那个被李铁“选”进国家队三分钟、断送前程的边后卫。如今，他早已脱下球衣，成了一名为某足球数据公司熬夜写代码的程序员。他看着被告席上那个垂暮的老人，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死寂的荒芜。这荒芜，比张林当年的怒吼，更让人心头发冷。 公诉人的声音依旧平直，却像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穿着中国足球最核心的脓疮： “被告人陈戌源，2010年至2023年期间，利用担任上海国际港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d委书记、董事长，中国足球协会换届筹备组组长，中国足球协会主x等职务上的便利，以及职权、地位形成的便利条件，为相关单位和个人在项目承揽、投资经营、赛事安排、职务晋升调整等事项上提供帮助……” 投影幕布亮起。这一次，没有银行流水，没有聊天记录。首先出现的，是一个极为普通的黑色u盘特写。 “2018年9月，时任‘金盾科技’董事长刘某，为承揽中国z协某信息平台升级项目，通过中间人将存有项目核心代码及竞标底价的u盘，连同‘技术服务咨询费’人民币200万元，送至被告人陈戌源指定地点。” 画面切换。一份打印的邮件截图被放大： 发件人： 主题：关于“天网”数据平台供应商遴选 正文：“……金盾方案技术架构成熟，与协会现有体系兼容性较好，建议重点考虑。附件：‘天网’平台一期架构评估报告（内部）.zip” 附件名称被红色方框醒目圈出。 “该附件，”公诉人声音陡然转冷，“经技术复原，实为金盾科技竞争对手‘星海数据’的核心技术文档！被告人陈戌源利用职权窃取后，提供给金盾科技，作为其‘技术实力’的背书！” 旁听席一片哗然！窃取代码！这已超出了金钱交易的范畴，是对行业规则最赤裸的践踏！那几个格子衫程序员脸色铁青，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眼中喷着火——那是他们视为生命的代码！ 陈戌源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被告席的栏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浑浊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 “2019年12月，为使其子陈某某（另案处理）实际控制的‘启航体育’获得某重点城市青训基地建设运营权，被告人陈戌源向该市主管副市长王某（另案处理）打招呼，并授意下属在足协出具的‘行业推荐函’中做倾向性表述。事成后，‘启航体育’通过虚增工程量、关联交易等方式套取国家专项青训资金，其中1200万元转入陈某某个人账户，陈戌源知情并默许。” 幕布上出现一座崭新的足球训练基地航拍图，绿草如茵，设施现代。紧接着，是一份份触目惊心的审计报告截图：虚高的建材报价单，伪造的施工日志，关联公司间的资金流水……每一页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振兴青训”的口号上。 “2020年东亚杯赛事运营权招标期间，被告人陈戌源收受‘鼎峰传媒’实际控制人李某800万元，违规操控评标过程，确保其中标。事后，李某将赛事部分转包业务，指定给陈戌源特定关系人公司，输送利益300万元……” 一笔笔，一项项，时间跨度长达十三年！金额从百万到千万！从窃取代码的龌龊，到蛀空青训根基的贪婪，再到操控国家级赛事分配的肆无忌惮！公诉词如同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将中国足球肌体上最腐烂、最盘根错节的病灶，血淋淋地剖开在阳光下！ 旁听席上，那位白发老记者痛苦地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他想起多年前一次采访，陈戌源对着镜头，信誓旦旦：“我们要用最先进的技术，最透明的管理，打造百年青训基石！” 何其讽刺！ 陈戌源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几乎埋进了胸口。汗水顺着他光秃的头顶和布满皱纹的脖颈流下，浸湿了黄马褂的领口。他像一尊正在快速风化的泥塑，在公诉人字字千钧的指控下，片片剥落。 辩护律师的声音干涩而微弱，如同蚊蚋： “审判长、审判员……我的当事人……年事已高……在调查期间，能够……主动交代部分办案机关尚未掌握的同种较重犯罪事实……认罪态度较好……有……有立功表现……恳请法庭……考虑其身体状况及认罪悔罪情节……从宽处理……” “立功表现”公诉人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直射被告席，“你所谓的立功，是指揭发了那个向你行贿200万、拿到u盘的刘某还是那个通过你儿子套取1200万青训资金的王副市长亦或是那个送你800万拿下东亚杯的李总” 公诉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愤怒和穿透灵魂的质问： “这些，难道不是你为了换取一线生机，不得不吐出来的、早已腐烂在你自己口袋里的同伙吗！” “用同伙的鲜血，来涂抹自己的悔罪书，这也叫立功！” 法庭死寂。辩护律师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陈戌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发出强烈的、混杂着恐惧、羞耻和一丝垂死挣扎的哀求，死死地望向审判席。那目光，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至于悔罪……”公诉人的声音转为一种沉痛的冰冷，“看看这些！看看那些被窃取、被贱卖的代码！看看那些被虚报、被侵吞的青训资金！看看那些被操控、被玷污的比赛！中国足球的根基，就在你手中，在你长达13年的q钱交易当中，被一点点蛀空、崩塌！” 公诉人指向幕布，上面定格在青训基地航拍图与虚假审计报告的对比上： “当足球场变成交易场，当国家队名单变成价目表，当孩子们的绿茵梦变成你儿子账户里的数字！陈戌源，你毁掉的，何止是几场比赛、几个项目你毁掉的，是一代人对中国足球残存的最后一点信任和希望！你的悔罪，在这一切面前，轻如鸿毛！” “必须依法予以严惩！以儆效尤！以正国法！以慰民心！” 最后四个字，如同四记重锤，狠狠砸下！陈戌源眼中那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绝望的“呃……”，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如果不是法警眼疾手快架住，几乎要瘫软在地。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涣散，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滴落在黄马褂的前襟上。 “全体起立！” 审判长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旁听席众人肃立，空气凝固成冰。 陈戌源被两名强健的法警牢牢架住双臂，勉强支撑着站立。他头颅低垂，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那身宽大的黄马褂在他枯瘦的身躯上晃荡，像挂在一根即将折断的枯枝上。 审判长拿起那份厚重的判决书，纸张摩擦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本院认为，被告人陈戌源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给予的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8103.0583万元（其中人民币400万元系未遂）……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受贿数额特别巨大，犯罪情节特别严重，使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特别重大损失，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应依法惩处……” “被告人陈戌源归案后如实供述了办案机关已掌握的部分受贿犯罪事实，主动交代了办案机关尚未掌握的大部分同种犯罪事实……认罪悔罪……且有检举揭发他人犯罪行为，经查证属实，构成立功……依法可对其从轻处罚……” “立功”二字被清晰吐出时，旁听席角落的张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讥诮。他身边的程序员同伴，则厌恶地别开了脸。 “……但鉴于其受贿犯罪持续时间长，次数多，数额特别巨大，且多起犯罪事实涉及国家重点足球项目安排、赛事运营、青训资金管理等重要领域，严重扰乱足球行业秩序，败坏国家工作人员形象，造成的损失和负面影响极其巨大、难以挽回……其虽有法定从轻处罚情节，不足以对其从轻处罚……” 陈戌源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 “……为维护国家工作人员职务行为的廉洁性，维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秩序，保障足球事业健康发展……判决如下：” 审判长的声音陡然拔至最高，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被告人陈戌源犯受贿罪，判处无期徒刑！” “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追缴其受贿犯罪所得人民币8103.0583万元及其孳息，依法上缴国库！其中未实际取得的400万元，继续追缴！ “无期徒刑！” 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之印，轰然盖下！ 陈戌源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法警的手臂成了他唯一的支撑，将他像一具失去生命的玩偶般架着。那颗光秃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浑浊的眼睛大睁着，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焦距。口水混合着难以名状的液体，沿着松弛的嘴角不断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没有晕厥，没有挣扎。只有一种彻底被碾碎的、万劫不复的死寂，笼罩着他。 法警架着他，拖向那道隔绝阳光的铁门。他的布鞋鞋底摩擦着光滑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如同垂死者最后喘息般的声音。那声音，比李铁倒下时的闷响更轻，却更沉，更冷，更绝望。 旁听席上，张林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他低头，从破旧的双肩电脑包里，摸出一个磨损的旧u盘。他盯着u盘上那个小小的足球贴纸看了几秒，然后，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五指猛地用力！ “咔嚓！” u盘外壳碎裂的声音，细微却清晰。他面无表情地将碎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仿佛扔掉一段早已腐烂的、与足球有关的代码记忆。 铁门在陈戌源身后沉重关闭。 “哐当——！” 余音在空旷的法庭里久久回荡，如同一个庞大腐朽系统最终崩解时，发出的、沉闷而悠长的绝响。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却再也照不进那个佝偻着被拖入黑暗的身影，也照不亮中国足球那段被q与钱彻底锈蚀的漫长黑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