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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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完这些，季知棠走进里屋，从炕柜深处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小钱袋。她轻轻掂了掂，里面装着五两整的碎银和串好的铜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这是她昨日卖布料的钱，刚刚凑够这个数。 “母亲，我出去一趟，把大伯的五两银子还了。”她走到灶间，对正在收拾碗筷的何氏说道。 何氏擦手的动作一顿，脸上掠过一丝紧张，下意识地朝窗外沉沉的夜色望了一眼：“…这么晚了要不…我陪你去”她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大伯季木一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势利，尤其是大伯娘李氏，那张嘴从来不饶人，她怕女儿独自去会受委屈。 “不用，”季知棠语气平静，眼神却沉稳坚定，有一种让何氏安心的力量，“我一个人去就行。早点把这钱还了，也省得他们日后总是借故来聒噪，戳我们的脊梁骨。” 她将钱袋仔细收进袖中，推开门，踏入了浓稠的夜色里。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了她的裙摆，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村庄的夜晚寂静无声。她深吸一口气，步伐稳健地朝着村东头走去。 大伯季木家是村里少有的几间崭新瓦房，青砖灰瓦，高门楼，气派地矗立在一片低矮的土坯房中，无声地彰显着主家的富裕。此刻，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隐隐还有人声传来。 季知棠抬手，不轻不重地叩响了门环。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大伯常年在县城。开门的是大伯娘李氏。她穿着一件半新的绸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根银簪。看到门外站着的是季知棠，她脸上立刻堆起热情洋溢的假笑，那双精明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上上下下地将季知棠打量了个遍，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棠姐儿”李氏嗓音拔高，带着夸张的惊喜，“这么晚了，不在家照顾你娘，跑来敲大伯娘的门，是有啥急事呀”她身子堵着门口，丝毫没有让季知棠进去的意思。 季知棠微微颔首，无视了她话语里的那点刻薄，开门见山，声音清晰而平静：“大伯娘，我是来还钱的。之前家里艰难，向大伯借了五两银子应急，今日凑够了，特来奉还。请您点收。”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个沉甸甸的钱袋，直接递了过去。 李氏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眼底闪过难以置信的愕然。她显然没料到季知棠家这么快就能拿出这笔“巨款”。那表情只维持了一瞬，立刻又被更浓的笑容覆盖，她夸张地“哎哟”一声，嗓音尖利： “还钱这么快！哎呀呀，你这孩子，真是的！都是一家人，骨肉至亲的，急什么呀！你大伯当初也就是那么一说，刀子嘴豆腐心！他是怕你们孤儿寡母的没个算计，再被人骗了欺负了，才把话说得重了些，催得紧了些，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她嘴里滔滔不绝地说着漂亮话，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慢，极其自然地接过了钱袋，入手沉甸甸的分量让她笑容更深。她甚至等不及进门，就就着门口透出的灯光，熟练地解开绳扣，将里面的碎银和铜钱倒出一部分在掌心，仔细地掂量、拨弄、清点，确认成色和数目都分毫不差。 做完这一切，她脸上的笑容才透出几分真切的热乎气，语气也软和了些：“……你看你，这不是太见外了嘛！快，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坐坐，喝碗糖水你大伯虽不在家，你几个堂哥堂姐都在呢。” “不了，多谢大伯娘好意。”季知棠淡淡拒绝，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天色已晚，家里弟妹还等着我回去。既然钱已两清，烦请大伯娘将当初的欠条和借据一并还给我吧。” 李氏眼底那丝轻蔑又浮了上来，但沉甸甸的银钱已经到手，她也不好再拿乔，只得干笑两声：“瞧你这孩子，办事就是较真，难不成大伯娘还能赖着你的账不成”她扭身进屋，脚步声拖沓，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拿着几张泛黄的、按了红手印的旧纸出来，不甚情愿地递过来，“喏，都在这儿了，一张不少。棠姐儿啊，不是大伯娘说你，往后要是再有啥难处，手头紧巴了，可千万别硬撑着，尽管开口啊！到底是一家人……” 她嘴上说着看似关怀备至的客套话，语气里却已透出明显的敷衍和送客的意思。 季知棠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却压了她们家许久的纸，认真看过后，双手微微用力，“刺啦”几声，干净利落地将它们撕成了碎片。 碎纸屑从她指缝间飘落，落入门口的尘土里。 “多谢大伯娘，告辞了。” 她说完，不再看李氏那张写满虚伪和算计的脸，利落地转身。 夜风拂面，带来一丝清爽。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大石，终于彻底落地。她感觉自己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 翌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晨雾像轻纱一样笼罩着小小的村落。 何氏和季知蘅已经收拾利落，背着硕大的背篓，拿着磨得发亮的小锄头，踏着冰凉的晨露，悄无声息地向村后那片云雾缭绕的山林走去。她们的身影很快便被朦胧的雾气吞没，只留下浅浅的脚印。 几乎在同一时间，季知棠和弟弟季知舟也踏上了通往桃源镇的蜿蜒小路。季知棠臂弯挎着的竹篮里，装着一样重要的东西——那是用好几层干净荷叶仔细包裹、小心存放的一碗香辣手撕鸡架。 到了镇上，熟悉的喧闹气息扑面而来。姐弟俩照例在书院所在的岔路口分开。季知棠目送弟弟清瘦的背影消失在书院门口，这才转身，加快了脚步，直奔西市的胡家肉铺。 清晨的肉铺正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案板前已经围了三五个赶早来买肉的街坊邻居。胡瓜舅父粗壮的手臂挥舞着厚重的砍刀，“哐哐哐”地剁着排骨，声音响亮有力，带着十足的生气。王氏舅妈则在一旁手脚麻利地称肉、收钱、招呼客人，嗓门洪亮，笑声爽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