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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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一碗清汤细面，配着几个盛满小菜的碟子，被季知棠亲自端到了周彦辰面前。 “官人，”她声音清亮，“我们这小菜面都是免费自己加的，我看你在想事情，就装了一些过来，你自己看着夹进去，更好吃。”她目光扫过那碟碧绿清爽的炒苋菜和脆生生的黄豆芽，又补充道，“这苋菜和豆芽都是清晨才送来的，新鲜。” 周彦辰微微一怔，目光掠过面前几碟小菜——清爽脆嫩的水芹、油亮咸鲜的海带丝、碧绿爽口的苋菜、饱满金黄的黄豆芽，竟都是他平日里偏好的口味。他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只低声道：“多谢。” 他依言将小菜拨入面碗，又夹了一小碟糖蒜。 挑起一筷子裹满了小菜的面条送入口中。面条爽滑筋道，吸饱了清淡鲜美的骨汤底味，醋溜水芹的微酸爽口、炒海带的浓郁咸鲜、炒苋菜的独特清香、黄豆芽的脆嫩甘甜在口中交织碰撞！ 再配上一瓣糖蒜的酸甜脆爽，瞬间唤醒了被疲惫和案牍劳形压抑的味蕾。滋味层层递进，熨帖入胃。饶是他心绪烦乱，此刻也忍不住眼神微亮，又挑了一大筷子。 没过多久，沉甸甸的卤肉卷和金黄酥脆的荤素拼盘也送了上来。周彦辰将卤肉卷拆开荷叶，浓郁的酱香肉香扑面而来。咬一口，薄饼筋道，卤肉酥烂入味，蔬菜清脆，层次丰富得令人惊叹。炸鸡架和藕片更是香酥可口，令人欲罢不能。 他独自一人，在午后的阳光里，沉默而专注地享用着这份意外丰盛又极其合胃口的美食，连日紧绷的神经似乎都松弛了几分。心中那点因赵勇、王虎两个无能下属拖累行程而积攒的郁气，也被食物的熨帖冲淡了些。 他本是武进士出身，因朝中同年人才济济，职位紧俏，他又急于上任，才得了这鄞县县尉一职。 谁知初来乍到，前任县尉留下的烂摊子未平，县衙里以有过剿盗功绩的徐巡检为首的一帮人又对他这空降的年轻上司颇为不服，明里暗里使绊子。 这次张万和命案，徐巡检更是直接甩手，只拨了赵勇、王虎这两个新人“协助”他办案。那两人磨磨蹭蹭，半日能到的路程，生生拖了大半日还未走完一半，他实在忍无可忍，才独自一人打马先行。 此案棘手，张万和胸口插着书房裁纸刀倒在书桌旁，门窗完好，显是熟人作案。其继室柳氏报案。张万和身为商人，关系网盘根错节，光是梳理人脉仇家就足以让人头大。徐巡检丢给他这案子，分明就是存心刁难。 心中盘算着案情，手中的美食却未曾停下。待到碗盘几乎见底，他才惊觉自己竟吃了这么多。周彦辰放下筷子，沉吟片刻，对柜台后的季知蘅道：“再包五个卤肉卷。” 季知蘅脆生生应了，手脚麻利地用干净荷叶包好递过来。 周彦辰刚付完钱，店门口就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和抱怨声。赵勇和王虎两个衙役终于赶到了，两人满头大汗，官服歪斜，扶着门框直喘粗气。 “周…周大人！您…您可真是神速…”赵勇上气不接下气。 王虎更是直接一屁股就想往旁边的长凳上坐：“哎哟我的娘，累死…歇会儿，歇会儿…” 周彦辰眉头一皱，冷声道：“歇什么案子紧急，刻不容缓。”他拿起柜台上的卤肉卷，随手丢给两人一人一个，“路上吃。即刻动身去青石巷张家。”语气不容置喙。 赵勇、王虎看着手中还温热的荷叶包，闻着那诱人的香气，又看看周彦辰那张冷得能刮下霜来的脸，到嘴边的抱怨又咽了回去，只得苦着脸，捏着卤肉卷，蔫头耷脑地跟在这位雷厉风行的年轻县尉身后，匆匆离去。 日头偏西，晚市的喧嚣尚未涌起。季知棠正和何氏在后院水井边清洗着傍晚新送来的一批春笋，准备做晚市小菜面的配菜。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挎着个盖着蓝布的小竹篮走了进来，是季家村的邻居汪大婶。 “棠姐儿，何娘子！”汪大婶脸上带着感激的笑，皱纹都舒展开了，“忙着呢” “汪大婶！”季知棠笑着招呼，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快进来坐，您怎么来了” “哎，家里那点笋子快没了，想着你之前说有啥应季菜也按市价收，我这心里总过意不去。”汪大婶把竹篮放在井台边，掀开蓝布，露出一篮子紫红发黑、圆润饱满的杨梅，个个都有拇指盖大小，上面还沾着清晨的露水，鲜灵灵的。 “这不，后山几棵老杨梅树今年挂果好，我天不亮就去摘了，挑了最大最甜的送来！不值什么钱，就是个心意！多亏了棠姐儿你收菜，我家那口子抓药的铜钱才松快了些…” “汪大婶您太客气了！”何氏忙道，“这杨梅看着就好，快坐下歇歇。” 季知棠拿起一颗沉甸甸的杨梅，紫红的浆果饱满诱人，轻轻一嗅，清甜中带着微酸的果香直沁心脾。她咬了一口，丰沛的汁水瞬间在口中迸开，酸甜浓郁，果味十足。 “真甜！‘端午后杨梅带露摘之，味最足’，大婶您这肯定是清晨摘的顶尖好货！”季知棠赞道，留下小半篮子给季知蘅、季知舟他们尝鲜，便拉着何氏道：“母亲，咱们趁新鲜，把这杨梅熬些酱吧夏日里拌凉菜、抹饼子都开胃。” 何氏自然应允。两人便在厨房忙活起来。新鲜饱满的杨梅倒入大木盆，仔细剔除烂果和蒂柄，用淡盐水浸泡清洗，再小心地沥干水分。季知棠取来干净竹筷，手法灵巧地从杨梅蒂部戳入，轻轻一旋一挤，暗红的果核便乖乖脱出，紫红的果肉落入旁边的陶盆里。何氏则用木杵将去核的果肉轻轻捣烂。 加入足量的麦芽糖拌匀，静置片刻，看着糖粒融化，紫红的果汁慢慢渗出。 陶盆架在小泥炉上，小火慢熬。季知棠手持长柄竹铲，小心地搅拌着，防止粘锅。红艳艳的果酱在锅中咕嘟咕嘟冒着细密的气泡，甜香混合着果酸的气息弥漫开来，越来越浓郁。 熬煮至果肉浓稠、汁液收干时，季知棠又加入一小撮盐提鲜防腐，再淋入一小勺米醋。瞬间，那浓郁的甜香里便跳跃出一丝活泼的酸意，勾得人口舌生津。 熬好的杨梅酱呈现出深宝石般的紫红色，粘稠光亮，散发着诱人的酸甜气息。待酱放凉，何氏找出几个洗净晾干的青花瓷罐，用干净的竹片小心地将果酱压实装罐，盖上木盖，再用浸湿的布巾扎紧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