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是穷人的裹尸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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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翼清脚尖点在为数不多的枯木之上，紧握刀柄，呼吸法流转，口鼻喷出热气，少年眼中火焰升腾。 沼泽突然隆起七具泥人。它们有着樵夫的面容，眼眶却淌着黑浆，关节转动时发出湿木折断的闷响。最前的泥人张开下颌，黏稠的声带振动着：“救……我……” 刀光凝滞的刹那，泥人指尖弹射出的泥刺擦过少年周身，划出道道血痕。 源翼清后撤半步，脚跟已触及沼泽边缘，腐臭的泥浆正贪婪地吮吸他的草履。泥人胸腔突然裂开，喷出三支腐臭的泥箭，他挥刀格挡的瞬间，背后泥潭突然伸出巨掌！ 少年本能地蹬向左边第三根树杈，借力跃起的瞬间，腰腹发力在空中拧转，日轮刀划出赤色弦月。 “炎之呼吸叁之型气炎万象！” 源翼清倒悬劈斩，刀刃切开泥人天灵盖。七具泥人同时暴起，将源翼清团团围住。少年却突然收刀入鞘，肺叶在灼烧中膨胀，血液在耳膜擂鼓。呼吸法的热流骤然转向，强行改变刀势的剧痛让他牙龈渗血。 “炎之呼吸肆之型盛炎旋涡！” 肺叶在灼烧中膨胀到极限，耳畔响彻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以他为中心爆开赤金光轮。泥傀儡在高温中瓷化，龟裂的缝隙透出蓝光。源翼清化作流火贯穿包围，日轮刀精准划过每具泥人的脖颈。鬼物的惨叫震落枯枝，沼泽沸腾如癫狂的兽群。 最后一具泥人化为泥浆融入沼泽，沼泽中央升起的人形让源翼清眯起眼睛。那是个浑身裹满淤泥的老妪，褶皱的面皮下钻出蛆虫，手中却紧握着半截褪色的童镯。 “为什么！”她每说一字，嘴角就掉落一块泥痂，露出下面森白的颧骨，“那位大人允诺我了，只要再杀几个人就可以给我血！” 源翼清落在浮木上，刀刃映出老妪背后的异象——泥浆中沉浮着数十具尸体，有男有女，每具尸骸都血肉模糊。 老妪的泥翼裹住周身，“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源翼清目光看向泥沼中的数具童尸，“这么多的孩子……你更该死！”源翼清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震耳欲聋。 老妪捂住自己的耳朵：“这些小鬼死了又如何！” 沼泽突然收缩成球，密度剧增的泥浆开始结晶。源翼清足下的浮木瞬间粉碎，但他早将日轮刀插入结晶缝隙——刀身承受着千钧重压，却为他在死亡的领域撑出一线空隙。 “炎之呼吸伍之型炎虎！” 少年嘶吼着，火焰从刀尖奔涌，硬生生撕开生路！热浪灼焦了他的额发，却也将沼泽蒸出人形缺口。 火焰仿若一只巨大的炎虎，咆哮着冲出枷锁，将老妪吞没。 火焰消散，源翼清站在老妪身后，收刀入鞘。数息过后，老妪的头颅高高抛起，然后重重地落在源翼清面前。 没有胜利的喜悦，源翼清的眼神有些恍惚。 ——————————— 雪是穷人的裹尸布，一层一层，漫不经心地覆盖着吉原之外那个被遗忘的角落。风卷着碎雪，像刀子一样刮过狭窄泥泞的巷道。 老妇人在这片灰白的死寂里蠕动。雪花不是飘落，而是重重地坠下，压得老人的腰背愈发佝偻。每挪动一步，她枯瘦的腿便深深陷进冰冷的泥雪混合物里，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濒死般的呻吟，再拔出来时，带起一串浑浊的冰碴。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声音空洞又破碎，仿佛肺叶下一刻就要从喉咙里咳出来。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紧紧依偎在她背后那点可怜的遮蔽里。他们的小脸冻得青紫，嘴唇乌黑，覆着一层薄霜。眼睛半睁着，里面盛满了不属于孩童的、死水般的绝望和麻木。 男孩的一只手紧紧攥着老妇人破烂的衣角，指节冻得如同惨白的树枝，早已失去了知觉。女孩的头歪靠在哥哥同样冰冷的肩膀上，睫毛上挂着凝结的雪粒，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带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白汽。 “行……行行好……”老妇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她挨近一扇糊着厚厚油纸的木门，用尽力气拍打着，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给口吃的……给孩子……一口热水……”她的哀求被风撕扯得断断续续。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被炉火熏得油腻发亮的中年男人的脸。一股混合着食物残渣和劣质炭火的热气猛地扑出来，撞在老妇人和孩子冻僵的身上，竟带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滚开！”男人嫌恶地皱着鼻子，像是躲避什么肮脏的秽物，“晦气！大过年的，讨什么丧！”他浑浊的眼睛扫过老妇背上那两个几乎毫无生气的孩子，眉头拧得更紧，“带着这种半死不活的东西，想冻死在我家门口快滚！”不等老妇人再说一个字，门板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拍合，震落了门楣上簌簌的积雪，冰冷地砸在老妇人花白、沾满污垢的头发上。 下一家，门根本没开，只有一声粗鲁的呵斥隔着门板传来：“没吃的！滚远点！再拍门打断你的老骨头！” 再下一家，门开了一条缝，泼出的却是一盆冰冷刺骨的、带着馊味的脏水。浑浊的水泼在老妇人单薄的裤腿上，不一会儿就结了冰，寒气如毒蛇般顺着骨头缝钻进去。 她猛地一哆嗦，牙齿磕碰着，发出“咯咯”的声响，身后两个孩子也跟着一阵细微的抽搐。 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咽着，卷起地上肮脏的积雪，抽打在脸上，生疼。巷子像是没有尽头，两侧的棚屋门窗紧闭，透出的那点微弱灯光，像荒野里引诱飞蛾的鬼火，遥远、冰冷，带着无声的拒绝。 老妇人机械地挪动着，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慢、更沉。身上的重量似乎消失了，又似乎沉重得要把她压进这冰冷的泥地里。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只剩下一个本能：找个地方，一个能稍微挡点风雪的角落，让孩子们歇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