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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逸站在原地，脑子很疼。那股暖流还在往他身体里钻，不是舒服的感觉，而是像被重重撞了一下。他能感觉到，每一个死去的子体都在把能量送回“生命之种”，就像有几千根线拉进他的灵魂。 他咬紧牙，没出声。手垂在身边，手指抖得厉害。汗从额头流下来，经过太阳穴，滑到下巴，然后滴在地上。校场的地面有点凉，汗一落上去就没了。 他闭着眼，但眼前全是画面。 一个工兵死前还在想排水渠的事。他记得那人叫“三号坑”，因为总在三号坑挖土。临死前那一秒，他还在算石头怎么摆才不会堵水。 另一个是幽影斥候。他在暗处点信号粉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但他没跑。他看到队友翻过山脊才动手。最后看到的是月光照在草尖上，一闪一闪的。 还有个林语者，箭射穿了他的肩膀。他倒下时还在伸手够旁边的小树苗。那棵树刚栽下两天，风一吹就晃。他怕它倒。 这些记忆不是冷冰冰的数据，是有温度的东西。它们混着能量一起冲进段逸的脑子里。他头嗡嗡响，像有人用锤子敲他的脑袋。 他差点松开链接。 只要一松，这些能量就会散掉。可他知道不能松。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得有人接住。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胀得难受。然后慢慢呼出来。他开始分。 劳动的记忆放进生产档案。战斗的归到战术库。那些牺牲的画面，单独标出来，写上“英魂记录”。 这方法是他以前带团队学来的。项目结束要复盘。东西太多就分类，不然会乱。 现在他也一样。不能乱。一乱，人就撑不住。 他手指动了动，在空中轻轻划了几下。别人看不见，但“生命之种”里的结构正在变。新的文件夹建好了，旧的被封存。每一段记忆都被放好。 疼轻了一点。 他睁开眼，视线有点模糊。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照在校场上。祭坛还在，绿旗也还在。花瓣落了一地，有的被风吹到了角落。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发红，像被火烧过。皮肤下面有光在动，绿色的，一跳一跳的。 他知道那是战死者留下的。 他蹲下，把手按在地上。泥土有点湿，早上露水还没干。他把掌心的热一点点压进去，像是在还什么。 周围很安静。子体们都没动。他们还是站着，和刚才一样整齐。可段逸感觉不一样了。 他们的呼吸变了。不再是一样的节奏。有的快一点，有的慢一点。像是……有了心跳。 前排一个钢铁力士突然抬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动作很轻，像怕碰坏了什么。然后他低下头，看了很久。 段逸顺着看去。一片白花瓣卡在他盔甲的缝里。风吹了一下，花瓣晃了晃，没掉。 那名钢铁力士没去拿。他就那样看着，站得直直的。 接着，旁边一个工兵也动了。他抬起手，把别在耳朵后的一小片花瓣拿下来。花早就干了，边卷了，颜色也淡了。他看了几秒，轻轻放在脚边。 这不是命令。没人让他这么做。 可越来越多的子体开始掏口袋，摘耳朵，拍盔甲。他们身上藏着的花瓣都被找了出来。有的放在地上，有的捧在手里，有的就让它留在衣服上。 没人说话。 段逸看着这一幕，喉咙有点堵。他没动，也没下令。他知道现在不能打断。 这些花瓣本来只是风吹来的。可现在它们成了记号。成了谁曾经存在过的证明。 他闭上眼，连上“生命之种”。这次不是接收能量，而是查看。 所有活着的子体状态都出来了。健康值、位置、指令响应时间……一切正常。 但他发现了一个变化。 在每个子体的核心代码深处，多了一个微弱的信号。不是他写的，也不是系统生成的。它自己出现的，频率低，但很稳。 他放大信号，试着找来源。 结果让他愣住了。 这个信号最早出现在那个收花瓣的钢铁力士身上。然后慢慢传到旁边的工兵，再传到后排的大地力士。现在已经有超过六成的子体有了同样的波动。 这不是程序同步。 这是共鸣。 他猛地睁眼，呼吸重了些。太阳照在脸上，有点刺。他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手。 掌心的光还没散。 他知道刚才的事没法解释。能量回收、记忆归档，还能用“生命之种”理解。可子体之间的这种传递，超出了他的设计。 他们开始记住彼此了。 不是靠命令，不是靠训练。是靠着一场仪式，一场死亡，一场沉默的低头握拳，让他们知道——有些人走了，但他们留下了东西。 段逸慢慢站直。他没走，也没说话。他就站在祭坛前，影子拉得很长。 风吹过来，掀起他的披风。布料拍在腿上，声音很响。 前排那个钢铁力士忽然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工兵。那人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花瓣。钢铁力士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工兵抬起头，也点头。 两人又转回去，继续站岗。 段逸看着他们的背影，手指慢慢握紧。他能感觉到“生命之种”在跳，比平时快一点。那种感觉不像负担，更像……回应。 他抬起手，再次按在祭坛边上。这次不是为了接收，也不是为了释放。只是为了碰一下。 石头很冷，上面还沾着灰。 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很轻，是一群人一起走的声音。他没回头。 子体们开始移动。不是散开，也不是列队。他们围着祭坛，慢慢走了一圈。每个人都经过那面绿旗，每个人都在经过时停了一下。 有的低头，有的伸手碰了碰旗杆，有的只是站着不动。 一圈走完，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站好。 段逸的手还在石头上。他感觉到一股温热从掌心升起，顺着胳膊往上走。不是痛，也不是累。是一种很沉的东西，压在胸口，但他愿意扛着。 太阳到了头顶。校场全亮了，没有影子。 他站着没动。披风还在飘。 风吹起一片花瓣，落在他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