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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安娜还坐在田边，手放在膝盖上，掌心朝上。那本《月神圣谕》掉在泥里，封面沾了土，她没去捡。 段逸从了望台走下来，脚步很轻。他没说话，蹲下身，把一块新刻的石板放在她旁边。石板边不整齐，字却写得清楚：“生态区规划草案”。 他指着东边的山谷说：“我要在那里建一个园子。” 艾莉安娜抬头看他，眼睛还有点红。 “你要种那些危险的植物”她问。 “不是乱种。”段逸说，“是要管住它们，用它们做事。” 艾莉安娜摇头：“嗜血藤会吃人，剧毒蘑菇的孢子能让人发疯。你控制不了。” “那就按你的办法来。”段逸说，“你定规矩，你看材料，你盯着每一步。要是出事，我负责。” 她愣住了。 他没有争，也没有命令她。他是让她一起做。 她看着那块石板很久。最后伸手把地上的书扶正，但没翻开。她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先看图吧。”她说。 段逸点头，带她往东走。 林语者已经在等了。三个人站在岩石边上，手里拿着测量用的细藤。大地力士刚铺完第一道隔断，石头垒得很齐，缝也用水泥封好了。 “这是防植物根乱长的。”段逸说，“下面还要在沟里加幽影斥候的鳞片和黏土。” “鳞片”艾莉安娜皱眉。 “它们每个月换一次皮。”段逸说，“这种鳞片能压住毒素。我们攒了三个月，够用了。” 艾莉安娜没说话。她走近沟边，用手摸了摸内壁。黏土有点灰光，还能感觉到一点点震动。 “你们……一直在记这些” “所有生物的情况都记。”段逸说，“什么时候换皮，什么时候有力气，什么时候变弱。这些都有用。” 她抬头，看见两个林语者正在插骨签。每根上面都刻了编号和日期。旁边放着小陶罐，里面是调好的营养土。 “浓度按不同植物调。”段逸说，“太浓伤根，太淡没营养。” 艾莉安娜走到一株刚移来的嗜血藤前。叶子是深紫色，茎上有小刺。根被关在一个石笼里，周围全是硬岩。 “它能活吗” “能活。”段逸说，“但它出不来。” 她转头看着段逸：“你不是在种植物。你是在建一套系统。” 他没否认。 “生命不能随便长。”他说，“也不能全杀了。管住它，就能用。” 艾莉安娜站了一会儿，忽然问：“如果鳞片不够了怎么办” “那就等下次换皮。”段逸说，“或者找别的东西代替。但园子不会停。” 她看着他，眼神变了。不再是怀疑，而是重新打量他。 “继续吧。”她说。 移植开始了。 林语者分工明确。两人搬植物，动作稳，不让根晃动；一人用爪子在石头上挖坑，深度刚好；另外两人调营养土，一边测酸碱一边改比例。 艾莉安娜看了一会儿，忽然蹲下，拨开一点土。 “这里有标记。”她说。 段逸走过来。土下面有一条细线，连着一根埋进地下的骨管。 “这是测根的压力。”他说，“压力太大，就会报警。” “怎么报警” “用风铃改的。”他指了指高处的一串金属片，“风吹过会响，颜色也会变。” 艾莉安娜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四个哨点已经立好，每个都有人守着。水渠顺着坡铺好，水流稳定。骨签、陶罐、线，全都整整齐齐。 这不是乱长。 这是认真管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这时，一只荧光蝶掉了下来。翅膀歪了，右边破了一道。它在地上扑腾几下，飞不起来。 一个年轻的林语者马上停下工作，快步走过去。他蹲下，轻轻捧起蝴蝶，动作很小心。 艾莉安娜看着他。 那人从腰间取下一片叶子，蘸了点露水，轻轻擦掉蝴蝶翅膀上的灰。然后撕下一小段蛛丝，缠在破的地方，固定好。 不到两分钟就做完了。 他把蝴蝶放在一块向阳的石头上，退后几步，静静看着。 蝴蝶翅膀动了几下，慢慢展开，飞走了。 艾莉安娜猛地转身问段逸：“你们连虫子都要救” 段逸正在检查水渠，头也没抬。 “它们能传粉，能抓害虫，能清理烂东西。”他说，“少一个，园子就不行。” “可它们只是虫子。” “在我的地方，没有白吃饭的生命。”段逸说，“每一个都有用。” 艾莉安娜呆住了。 她以为这是好心，是同情。 但她错了。 这不是感情用事。 这是算清楚了。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让每一个活着的东西，都在这个园子里发挥作用。 她突然想起昨天看到的事：林语者围着一棵小树苗，手贴着地，低声哼唱。当时她以为是装样子。现在她懂了——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帮树活下去。 就像现在，救一只蝴蝶，不是因为心疼，而是知道它有用。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刚才她还在想，要不要把书捡起来。 现在她不想了。 她走向园子边，从包里拿出一卷空白树皮纸和一支炭笔。她在石阶上坐下，开始画。 画了三条线：一条从蘑菇到土，一条从藤到空气，一条从蝴蝶到花。 她在旁边写：能量流动路径。 段逸走过来，看了一眼她的图。 “少了一条。”他说。 “哪条” “分解者。”他说，“烂的东西会被菌和小虫吃掉，变成养分。这条不断，园子才能活。” 艾莉安娜停了一下，在图上加了一条虚线。 她没说话，继续画。 太阳慢慢落下，园子里的灯亮了。是用萤火虫的囊做的，挂在架子上，发出淡淡的绿光。 段逸站在高台上，手里拿着另一块石板，写着晚上的温度控制方案。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园子的情况。 林语者还在忙。有人测湿气，有人调水流，有人换骨签。 一切都井井有条。 艾莉安娜抬起头，看着段逸的背影。她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话。 但她最后低下头，继续写字。 她的笔尖顿了一下，划出一道长长的线。 远处，那只被救的荧光蝶飞过新开的宁神花丛，翅膀在夜里闪了一下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