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太子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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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都宫阙在暮色中如巨兽盘踞，九层高台托起的议事殿飞檐斗拱，青铜兽首衔着的长明灯次第亮起，将整座大殿浸染成琥珀色。熊旅斜倚蟠龙玉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榻边镶嵌的绿松石螭纹——这抹幽蓝总让他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精密仪器，而此刻，却映照着截然不同的风云。 阶下站立的儿女们恍若楚国未来的缩影：太子熊审束着墨玉冠，玄色锦袍暗绣云雷纹，腰间系着象征监国的犀角佩，举止投足已显储君威仪；熊涛的皮甲还沾着演武场的草屑，腰间佩剑穗子用褪色布条胡乱缠着，分明是偷偷改装过的越地样式；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芈璇玑，广袖垂落间露出腕上海图绢带，鲛绡绘制的海岸线在烛火下泛着奇异的蓝，恍若将整片南海都收束在少女的皓腕之间。 呈上来。熊旅接过竹简时，竹片边缘的刻痕硌得指尖生疼。铁器交易量增长三成的数字墨迹未干，可想到齐国商人在郢都南门外设下的马市，他的眉峰还是不自觉地蹙起。二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翻涌——那时的楚国边境，将士们还在用木矛对抗狄人的青铜剑，而如今冶铁术的精进，竟让这卷竹简都带着滚烫的温度。这温度，是楚国无数匠人的心血，却也可能成为齐国撬动楚国根基的支点。 涛儿。竹简重重拍在案上，震得青铜鼎里的沉香屑如雪纷飞。熊旅看着次子倔强的眼神，忽然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孤身潜入越地刺探军情的夜晚。那时的他，也是这般不顾劝阻，怀揣着改变楚国命运的执念。 父王！熊涛青铜护膝撞出闷响，整个人几乎要扑到阶前，去年商队带回消息，齐国已训练出三千铁蹄！他们的胡马一日可行三百里，若我们还死守步兵方阵...少年脖颈青筋暴起，眼中燃烧的烈火让熊旅想起楚地特有的红磷矿，一旦点燃便永不熄灭。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芈璇玑忽然跪坐前移，鲛绡海图如银龙般在青砖上展开。她的指尖掠过南海诸岛的标记，广袖扫过之处，烛光在岛屿轮廓上跳跃：齐国垄断北方商路，可他们的楼船畏惧南方海流。女儿近日与巴国商人详谈，句章港的潮汐规律... 够了！熊旅突然起身，玄色大氅带起的风扫落案上竹简。编钟廊下传来清越的回响，与殿外渐起的风声交织成曲。他望着阶下——熊审攥着竹简的指节发白，那是在强压身为储君的不安；熊涛仍梗着脖子，固执得像头小兽；芈璇玑的海图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皱，显然是反复推演的痕迹。 二十年前那个雨夜，先王遗臣捧着鸩酒跪在寝殿，说他德行不足，难承大统。如今想来，那些人又怎会料到，这个险些夭折的楚王，竟能在这陌生时空里，将濒临崩溃的楚国带向崛起之路眼前这些血脉相连的少年，分明是他亲手栽种的希望，是楚国未来的星辰大海。 审儿明日起监市。熊旅的声音突然变得温和，惊得熊审踉跄半步，带司市官去齐国马市，既要摸清他们的底细，也要让楚人知道，楚国的商道，容不得他人践踏。他转向熊涛，目光里有了几分欣慰，三日后演武场，你与养由基各率千人，骑兵对步兵——朕倒要看看，你这小子究竟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最后，他走到芈璇玑面前，伸手抚平海图上的褶皱，触到绢带边缘细密的针脚，想必是少女亲手缝制，句章港之事，拟好条陈交予令尹，记住，楚国的商船，终有一日要驶过东海。 殿外狂风骤起，檐角铜铃叮咚作响。熊旅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恍惚看见楚国的旗帜插遍九州：黄河之畔的战车，东海之上的楼船，西北草原的铁骑...那些曾以为遥不可及的梦想，此刻正从这些少年的血脉中，生长出新的可能。而他，将成为这场变革的见证者，更是推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