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等待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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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婶是天蒙蒙亮时走的。她挎着那个洗得发白的粗布包袱，里面除了针线，还小心地包着几文钱，说是万一有机会，在镇上买点盐和便宜的粗布回来。她站在院门口，晨光给她单薄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担忧，有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嘱托。她没再多说，只是朝我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踏上了那条通往村外的泥泞小路，身影很快被晨雾和路边的灌木吞没。 我站在篱笆门口，一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狗娃揉着眼睛出来找我，才恍然回神。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明知韩婶此去凶险，我却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待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感，比在府衙挨打受骂更让人窒息。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砍柴时，柴刀差点劈到自己的脚。补渔网时，梭子几次掉在地上。王寡妇看了我几次，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默默地接过我手里的活，自己低头干起来。她的沉默，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上。陈瘸子的话，像鬼影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府城的消息既然能传到这偏僻的渡口，镇上会不会贴了海捕文书韩婶会不会被认出来 狗娃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安，格外粘人，我去哪儿他都跟着，小手紧紧拽着我的衣角，小声问：“哥，婶子啥时候回来” “快了，太阳落山前就回来了。”我摸着他的头，强迫自己用轻松的语气回答，心里却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声远处的狗吠，每一次河滩上传来的陌生口音，都让我心惊肉跳。我假装在院里修理农具，耳朵却竖得像兔子，捕捉着通往村外那条小路上的任何动静。太阳一点点挪到头顶，又一点点偏西，最后沉入远山背后，天色暗了下来。村里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韩婶还没有回来。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从白滩渡到镇上，就算走路慢，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是路上耽搁了还是……出事了我不敢往下想。王寡妇做好了晚饭，简单的稀粥和咸菜，摆上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木桌。她盛了三碗粥，看了一眼空着的那个位置，又看了看我，低声道：“先吃吧，许是……有事耽搁了。” 我哪有胃口。胡乱扒了几口粥，味同嚼蜡。狗娃也吃得很少，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夜幕彻底笼罩了这个小村落。油灯如豆，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外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和偶尔的犬吠。我坐立难安，几次走到院门口张望，外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条小路像一条僵死的蛇，匍匐在夜色里，看不到一点光亮，听不到一点脚步声。 王寡妇哄睡了栓柱，坐在灶膛前的小凳上，借着余烬的光纳鞋底，针线穿过布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不时抬眼看看我，昏黄的光线下，她的表情晦暗不明。 “石头，”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你婶子……是个有主意的人，许是在镇上寻着活计，耽搁了，或是……找了地方借宿一晚。”她顿了顿，补充道，“这兵荒马乱的，夜里行路不安全。”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也可能是在安慰她自己。收留我们，对她而言本身就是极大的风险。如果韩婶真的出事，下一个就会轮到我们，她也会被牵连。 “嗯，我知道，谢谢王婶。”我低声道，喉咙发紧。 这一夜，格外漫长。我躺在干草铺上，睁着眼睛，听着外面每一丝声响。风吹过破窗纸的呼啦声，远处不知名野物的嚎叫，甚至隔壁王寡妇翻身时床板的吱呀声，都让我心惊肉跳。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各种可怕的画面：韩婶被官差抓住，严刑拷打；或者在镇上被人认出，遭遇不测；又或者，根本就是陈瘸子或者村里其他人去报了官……冷汗一次次浸湿我的内衫。 狗娃睡得也不安稳，在梦里抽泣。我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到他小小身体的颤抖，心里的恐惧和愧疚像潮水般涌来。是我，把他们都拖进了这无尽的深渊。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韩婶依然没有回来。 希望一点点熄灭，绝望像冰冷的河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僵硬地坐起身，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必须去镇上找她！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 我悄悄起身，穿上那件最破旧的短褂，把剩下的几文钱贴身藏好。走到院门口，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狗娃，心里像刀割一样。王寡妇也起来了，正站在灶间门口，默默地看着我。她的眼神里，有同情，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我去……村口看看。”我哑着嗓子说，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迈步走进了微凉的晨雾中。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烙铁上。白滩渡的清晨，寂静而陌生，前方的路，通向未知的吉凶。韩婶，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