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黎明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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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谷正文布下的、那令人窒息的无形监视网中，我们度过了平生最为漫长而煎熬的一个多月。每一天，都如同在锋利的刀尖上行走，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都必须经过精密的计算和严格的控制，以确保绝对的“正常”与“透明”。这种极致的自我压抑和对周遭环境的高度警觉，消耗着巨大的心力，仿佛将灵魂置于文火之上，缓缓炙烤。外界关于“共谍案”的报道时断时续，语焉不详，却更添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我们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清晰地感知着危险的逼近，却只能保持凝固的姿态，等待命运最终的裁决。 然而，就在这希望似乎被压缩至无限薄、黑暗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至暗时刻，那道期盼已久、维系着所有信念与牺牲的微光，终于刺破重重迷雾，穿透了死亡的寂静，抵达了我们几乎枯竭的心田。 那是四月初一个深夜，台北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雨水敲打着书房窗户，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寓所内一片死寂，孩子们早已睡下，王碧奎老师也因连日忧劳而早早歇息。只有书房里，还亮着那盏熟悉的、蒙着深绿色灯罩的台灯。老师吴石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沿海气象水文资料的卷宗，但他目光凝滞，显然心神并未在文件上。我（聂曦）则在一旁整理着几日来的观察记录，空气沉闷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持续的等待和高压，让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焦虑，刻在了我们眉宇之间。 突然！ 角落里，那台处于深度静默状态、代号“回音壁”的备用紧急通讯接收机，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的“滴答”声！这声音是如此微弱，几乎被窗外的雨声完全掩盖，但在我们高度敏锐的、时刻绷紧的听觉中，却不啻于一道撕裂夜空的霹雳！ 我和老师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发出咚咚的巨响。我们几乎是同时猛地抬起头，目光在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 是幻听吗在这沉寂了如此之久之后 不！不是幻听！ 紧接着，又是一声短促的“滴答”，随后，一阵极其微弱、却稳定而富有节奏的、经过复杂加密的电码声，穿透雨幕和电流的杂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是信号！是‘老家’的信号！”老师的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嘶哑颤抖，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一个箭步冲到接收机前，动作却异常轻巧，生怕惊扰了这来自天堂般的声音。他迅速而精准地调整着频率微调旋钮，将耳机紧紧贴在耳朵上，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凝固，唯有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我立刻闪到门边，耳朵紧贴门板，凝神倾听着寓所内外的任何一丝动静，同时双眼死死盯住窗外雨夜中可能存在的任何光影变化，确保绝对的安全。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窗外的雨声、接收机里细微的电流声、老师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我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交织成一曲紧张到极点的交响乐。 电码声持续了大约三分钟，对于破译来说，这短暂得令人窒息；对于等待的我们来说，却漫长得好似永恒。 终于，电码声停止了。 老师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摘下了耳机。他背对着我，肩膀剧烈地起伏着，良久没有动弹。我能看到他撑在桌子上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老师……”我忍不住低声呼唤，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老师缓缓转过身。灯光下，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紧抿，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两簇足以融化寒冰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了巨大狂喜、深沉慰藉、沉重责任与破釜沉舟决心的光芒！ “聂曦……”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迸发出来，“是‘朱枫’！‘朱枫’同志……出发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生命中最珍贵的消息深深镌刻在灵魂里，然后用一种异常清晰、异常郑重的语调，低声道： “密电确认：‘青鸟’（朱枫同志的代号）已于四日前后启程，预计五至七日内抵达基隆港。身份掩护：香港‘安福贸易行’商务代表，赴台洽谈药材生意。接头时间：抵台后第三日下午三时整。接头地点：台北市‘清泉茶社’二楼雅座‘听雨轩’。接头暗号：她手持一本民国三十八年出版的《古文观止》，询问：‘请问，这里有新到的西湖龙井吗’我方应答：‘新茶未到，但有陈年的武夷岩茶。’确认暗号后，她将出示半张万元旧台币，我方需出示另半张。安全确认：接头成功后，次日晚八时，收听‘自由中国’电台的‘今夜星空’节目，若点歌环节出现《月光下的凤尾竹》前奏，即表示她已安全落脚，渠道畅通；若未出现，或出现其他异常信号，则意味着出事，立即启动紧急预案，彻底切断联系！” 老师一口气将密电内容复述完毕，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聂曦，记住！每一个字都要刻在脑子里！这是我们等待了太久的机会，也是我们面临的最大考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老师！”我挺直脊梁，用尽全身的力气，沉声应道。巨大的激动和沉重的压力，让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但目光却无比坚定。“学生以生命担保，绝不辜负！” 黎明的信号，终于来了！在经历了一百多个日夜的黑暗、煎熬、等待与牺牲之后，我们终于看到了穿透厚重云层的第一缕曙光。虽然前路依旧凶险万分，虽然谷正文的罗网依旧密布四周，但希望的火种已经点燃。接下来，将是我们潜伏生涯中，最至关重要、也最惊心动魄的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