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接触“老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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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取“舟山防御图”后的压力并未减轻，反而因情报的极高价值而愈发沉重。如何将这份烫手山芋安全送出台湾，成为横亘在我（聂曦）和老师吴石面前最棘手的难题。原有“密使1号”渠道风险剧增，启用需万分谨慎。在此情况下，出发前由“老家”绝密交代的、与中共台湾省工作委员会书记蔡孝乾（化名“老郑”）的备用联络线，成了不得不启动的选项。 我知道蔡孝乾未来的结局——叛变。这段历史在我来自的后世清晰记载。但此刻，我无法向老师言明这超越时空的“预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已知的悲剧轨迹上，凭借我的谨慎和操作，尽可能为老师、为这条战线争取时间，降低风险。我们的目标是：利用这条线传递非核心情报，保持联络，同时严格保护老师身份，将老郑可能带来的破坏降到最低。 老师同意启动接触，但指令极其明确：“你的任务，是评估渠道可靠性，传递次要信息，测试安全性。最关键的是，绝对保密我们的真实身份。你只是‘密使1号’的联络人，与吴石参谋次长无关。明白吗” “明白！”我郑重回答。这意味着，我要独自面对这个未来的叛徒，在刀尖上跳舞。 接头地点在台北旧城区一家嘈杂的“大千书铺”。周六午后，我穿着普通青年装束，准时走进书店。店内光线偏暗，书香混杂着旧纸张的霉味。我按约定，在文史书架前驻足，抽出一本《台湾府志》翻阅。 几分钟后，一个微胖、面容和善、穿着半旧丝绸长衫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低声笑道：“先生也对地方志感兴趣这本可是康熙年间的刻本，稀罕物。” 暗号对上。他就是蔡孝乾，老郑。 我抬头，露出恰到好处的警惕和打量，低声道：“兴趣是有，只是版本太老，怕看不清字了。” “无妨，店里还有后期刻本，清晰得多。”他笑容可掬，引我走向书店后方一间堆满书籍的储藏室。关上门，嘈杂隔绝。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老郑的热情瞬间洋溢，紧紧握住我的手，“‘密使1号’的同志！一路辛苦！这边的情况，真是……唉，一言难尽！” 他语速快，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眼神热切地在我脸上扫视，试图看出些什么。 我抽回手，保持距离，语气平静：“‘掌柜’客气了。上级指示，建立联系，以策万全。目前一切以稳妥为重。” 我刻意避免任何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并强调“稳妥”，设定基调。 “明白，明白！安全第一！”老郑连连点头，但眼神中的急切未减，“不过同志，现在风声紧啊！老蒋退守台湾，毛人凤那帮疯狗到处咬人！我们很多工作都停了，线也断了不少，经费更是……唉！” 他开始诉苦，表情愁苦，言语间充满了对现状的不满和焦虑。 我静静听着，心中警惕更甚。一个资深地下工作者，在初次接头的秘密场合，如此直白地抱怨经费和困难，缺乏基本的谨慎。这印证了我对他的判断：作风浮夸，纪律松弛。 “困难是暂时的。”我打断他，语气没有波澜，“上级要求，目前阶段，潜伏为主，摸清敌情，非必要不行动。‘掌柜’在此地盘踞多年，人脉广，信息灵，还需倚重您稳住局面，收集情报。” 我再次强调蛰伏方针，并给他分派了“收集一般情报”的任务，避免他接触核心。 接着，我取出一个密封的薄信封，里面是一份关于近期国民党军警在台北市区加强巡逻、增设检查站的情况汇总（这类信息可通过公开观察获得，有价值但非核心）。 “这是一点近期观察到的情况，请‘掌柜’设法递出去。传递途径和方式，由您定，安全绝对第一。” 我将信封推过去，补充道，“上级强调，此事仅限于‘掌柜’知晓，无需、也不得向工委其他成员透露‘密使1号’的存在。” 这是在刻意营造“密使1号”的神秘性和独立性，将老郑的知情范围缩到最小。 老郑接过信封，迅速塞进内袋，脸上放出光来：“太好了！请转告‘密使1号’同志，放心！渠道绝对安全！我老郑一定尽快把消息送出去！” 他的喜悦和打包票的姿态，再次显得不够沉稳。 我点点头，不再多言，起身准备离开。老郑却压低声音追问：“同志，不知……‘密使1号’先生，下一步有何具体指示是否需要我们配合什么行动或者……经费方面……” 我心里一沉。他果然开始试探“密使1号”的底细和资源了。 “上级暂无进一步指示。”我立刻堵了回去，语气冷淡，“‘密使1号’的行踪和计划，非我所能知，亦非‘掌柜’所应问。目前只需做好情报收集和传递，保持联络畅通即可。经费一事，上级自有安排，届时会通知。” 我的回答滴水不漏，切断了他的试探，也暗示了潜在的资源（经费）由“密使1号”直接控制，增加其价值感和约束力。 老郑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堆起笑容：“是是是，明白！一切听上级安排！” 离开书铺，我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梭了将近一小时，反复确认甩掉了任何可能的尾巴，才绕道返回寓所。 当晚，书房。我向老师详细汇报了接触全过程，特别指出了老郑表现出的浮躁、抱怨、打探意图以及较差的保密习惯。 “老师，情况不容乐观。”我总结道，“蔡孝乾此人，可用其渠道传递一般信息，但绝不可信。他纪律松弛，作风虚浮，有较强的功利心。我已严格限定其知情范围，只知‘密使1号’代号，与您无任何关联。后续接触，我会继续强化这种神秘感，并严格控制传递信息的内容和频率。” 老师凝神听完，目光严峻：“你的处理非常妥当。‘密使1号’这层面纱，必须牢牢戴住。此线如履薄冰，需如你所说，严格控制。今后与他的所有接触，由你全权负责，务必把握好分寸，既要让他觉得被需要，有所作为，又不能让他探知任何实质。这如同火中取栗，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我明白。”我感受到巨大的压力。我要独自面对一个已知的叛徒，利用他，稳住他，同时在他周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保护真正的核心。我知道历史的悲剧大概率无法完全避免，但我要竭尽全力，延缓它的发生，为老师和其他同志争取更多的时间和安全空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仅是老师的副官、联络员，更成了一名独自走在危险边缘的操盘手，试图在既知的命运轨迹上，撬动一丝微小的变数。夜色深沉，前路未卜，但我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