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月下蛛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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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得像一潭化不开的浓墨。清微观沉浸在万籁俱寂之中，只有山风掠过松涛，发出如同叹息般的呜咽。偏殿内，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杨帆沉静的脸庞。他刚刚结束一轮对先天一炁的蕴养，心神尚沉浸在那种与道合真的微妙余韵里。 然而，就在他心神最为放松、感知却最为敏锐的这一刻，那种感觉又来了。 如同极细的蛛丝，在寂静的夜风中轻轻拂过皮肤，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又像是有人在遥远的黑暗深处，透过一个极其精密的窥镜，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这一次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不再是模糊的、一闪而逝的警觉，而是持续了数息之久，并且带着一种明确的“指向性”——那窥视感的源头，并非漫无目的扫过，而是精准地、稳定地“锁定”了他所在的这个位置，甚至…锁定了他刚刚结束修炼时，周身气机与天地交融后尚未完全平复的那一丝微弱波动！ 杨帆没有立刻睁眼，也没有任何大幅度的动作。他保持着盘坐的姿态，呼吸依旧绵长，但体内的先天一炁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悄然流转起来，并非为了攻击或防御，而是将全部的能量用于提升感知。 他“听”不到声音，“看”不到影像，但在那超越五感的灵觉层面，一条极其细微、冰冷而坚韧的“线”，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从某个无法言说的遥远方向延伸而来，轻轻地搭在了他的“存在”之上。 这感觉极其诡异，并非煞气的阴邪，也非李国安那种带着纪律性的官方气息，更不同于天师府青松道人的中正醇和。这是一种…纯粹的“观察”，冷静、客观，不带任何情绪色彩，仿佛只是在记录一个有趣的数据样本。 杨帆尝试着，用意念如同触手般，沿着这条无形的“线”反向追溯。 他的心神之力顺着那丝感应蔓延出去，穿过道观的墙壁，越过寂静的山林，感知在黑暗中急速延伸…十里、二十里、三十里… 起初还算顺利，他能感觉到那窥视的源头似乎位于城市的方向。但就在他的感知即将触及某个模糊的边界时，一股无形的、如同水波般的屏障悄然出现。这屏障并非坚硬的阻挡，而是柔韧、滑腻，他的意念触碰到上面，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更无法穿透。 不仅如此，那屏障似乎还具备某种“反射”或“混淆”的特性，他的感知被轻微地扭曲、折射，使得源头的具体方位变得扑朔迷离，仿佛同时存在于数个地点。 就在杨帆集中精神，准备强行突破这层屏障一探究竟时，那冰冷的“视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反向探查，如同受惊的含羞草，瞬间收敛、断开。 “线”断了。 窥视感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偏殿内，只剩下油灯摇曳的火苗，以及窗外永恒的松涛声。 杨帆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凝重的光芒。 这一次，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除了官方（李国安代表的异调局）和敌人（幽冥会）之外，确实存在着第三股势力在暗中关注他！ 这股势力，手段极为高明。这种跨越遥远距离的、精准的精神窥视，绝非寻常风水师或武者能够做到。其技术层面，甚至隐隐超出了他对传统玄门手段的认知范畴，带着一种…近乎“科技”般的精密感。 他们是谁 目的何在 是敌是友 杨帆眉头微蹙。对方显然极其谨慎，并且拥有着强大的反侦察能力。自己方才的反向追溯，虽然未能锁定源头，但恐怕已经打草惊蛇。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泻入，照亮了他略显苍白的脸庞。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仿佛要穿透这无边的黑暗，看到那隐藏在幕后的观察者。 “杨师傅，您还没休息”陈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刚刚完成晚课，看到偏殿还亮着灯，便走了过来。她敏锐地察觉到杨帆站在窗前的背影，似乎比平日更加挺拔，也更加…凝重。 杨帆转过身，脸上的凝重之色已然隐去，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就要睡了。你也早些休息。” 他没有将刚才的发现告诉陈雪。并非不信任，而是不想让她过早地承担这份未知的压力。目前的他们，还需要时间成长。 陈雪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轻声道：“那您也早点睡，夜里凉。” 待陈雪离开后，杨帆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月华之下，山峦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而在那更遥远的、灯火璀璨的都市方向，以及那无尽的黑暗深处，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双眼睛，正在注视着这座山，这座观，以及观中的他。 官方、幽冥会、以及这新出现的、神秘莫测的第三方… 他这条潜龙所在的深渊，水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还要浑。 但杨帆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水浑，才好摸鱼。 压力，才是动力。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未知领域的窥视，如同一根鞭子，抽打在他原本已经坚定无比的道心上，让他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复杂，而他要走的路，也远比预计的更加漫长和艰难。 但同时，也更有趣了，不是吗 他轻轻关上了窗户，将清冷的月光与无尽的谜团，一同关在了窗外。 殿内，油灯的光芒温暖而坚定。 无论窗外风雨几何，无论暗处有多少窥视，他自岿然不动，沿着自己的道，一步一步，走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拥有足够的力量，不仅能揪出这些藏在暗处的眼睛，更能坦然面对这世间所有的未知与挑战。 夜还很长，但他的路，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