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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训练场的照明系统切换成了柔和的夜间模式。 季寻墨四人刚拖着略带疲惫却又带着点恶作剧得逞快意的身子,准备溜去食堂犒劳一下自己,通讯器却在此刻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急促且不容忽视的震动。 是刑渊的专属通讯频道。 四人面面相觑,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这个时间点刑渊找他们,准没好事。 “估计是问今天训练情况。”于小伍挠挠头,乐观地猜测。 “以刑教官的风格,不会只是口头询问。”楚珩之冷静地泼了一盆冷水。 秦茵叹了口气:“去吧,躲不掉的。” 当他们再次踏进刑渊的办公室时,果然感受到了比早晨更加凝重的低气压。 刑渊依旧坐在那张金属办公桌后,岩铸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来时,四人都不自觉地站直了些。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训练细节。 刑渊直接拉开抽屉,拿出四张质感粗糙的再生纸和四支最老式的、需要吸墨水的金属钢笔,“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言简意赅: “写今天的训练总结。”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刑渊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要求:“两千字。” “夺......夺少!”于小伍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变了调。 他这辈子摸过最多的字就是在任务报告上签自己的名字,两千字那得是多少个名字啊! 季寻墨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脱口而出:“两千字!” 他脸上那点装出来的沉稳彻底崩塌,换上了属于贫困区野小子的匪夷所思。 紧接着,他脑子一转,几乎是本能地,用上了当年在贫困区为了逃避扫盲班考核时练就的绝活——他眨巴着那双此刻显得格外“纯真无知”的眼睛,看向刑渊,语气那叫一个诚恳又可怜: “刑教官......我,我是贫困区来的,我......我不识字啊。” 空气仿佛凝固了。 楚珩之的海蓝色眼眸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无语。 秦茵默默别开了脸,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 连刑渊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嘴角都似乎抽搐了一下。 刑渊看着季寻墨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差把“我就不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的倔样,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这混小子的神态,这耍无赖的劲头,简直跟他当年刚被丢进训练部时,那个又臭又硬、宁可绕着基地跑五十圈也不肯背一条规章的自己,一模一样! 美好的夕阳透过窗户,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窗外甚至模拟出了几声清脆的鸟鸣。 然而办公室内,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不识字”刑渊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强大的压迫感。 他没有理会季寻墨的鬼话,而是从桌子另一边拿起了一根打磨得光滑锃亮、约莫两指宽的深色木质戒尺。 戒尺落在掌心,发出令人心悸的轻响。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哪里来的,有什么理由。” 刑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四人,“现在,你们是教官。教官,就要对学员负责,对训练成果负责,也要对上级的报告负责!写!” 戒尺的威慑力是直观的。 于小伍咽了口唾沫,默默拿起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秦茵也认命地走上前。 楚珩之虽然面色不变,但也依言拿起了工具。 季寻墨梗着脖子,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刑教官,这......这写报告有什么用啊,有那时间不如多练两套战术......” 刑渊根本不吃他这套,戒尺直接点在了他面前的空位上,声音冷硬:“坐下。写。” 季寻墨看着那根看起来就很痛的戒尺,又看了看刑渊那毫无商量余地的眼神,终于蔫了。 磨磨蹭蹭地拉开椅子坐下,嘴里还在小声嘟囔:“...写就写嘛,动什么家伙啊......” 四人各自占据办公室一角,开始面对空白的纸张苦思冥想。 于小伍抓耳挠腮,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秦茵秀眉微蹙,努力回忆着当年文化课上学到的报告格式。 楚珩之倒是相对轻松,他已经开始在心里构建报告的逻辑框架。 但用笔书写,而且要求两千字,对他这种习惯数据化表达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然而,刑渊的要求还没完。他踱步到正在努力把字写工整的楚珩之身后,看了一眼,戒尺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桌面:“字迹工整只是最基本的要求。内容要准确,客观反映训练情况,但不能过于犀利尖锐,要注意措辞,尤其是对新生潜在问题的描述,要留有余地,既要指出问题,也要看到闪光点,体现出教官的引导作用......” 他滔滔不绝地提出了一大堆写作要求,听得四人头昏脑涨。 这下连楚珩之也苦恼上了。 准确但不犀利客观又要体现引导这其中的分寸把握,比解一道复杂的战术方程还要难。 他看着自己刚刚写下的“第7号学员反应迟缓,规避效率低于平均值17.3%”的句子,默默地把后面那句“建议加强神经反应专项折磨”给划掉了。 四个人怎么也没想到,当教官的第一天,最大的挑战不是对付调皮的新生,而是写这该死的两千字训练报告。 “凭什么就我们写啊,”于小伍哀嚎,“咋不让那些小崽子写” 秦茵一边试图把短棍训练的描述写得“既有成效又存在问题”,一边头也不抬地一语道破天机:“那我们当年......也得写。” 三人:“......”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他们终于回想起,当年被教官们用各种报告支配的恐惧。 原来,这竟是训练部的“优良传统”。 就在一片愁云惨淡中,季寻墨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一个“标准答案”。 他偷偷摸摸地、用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在桌子底下掏出了个人通讯器。 飞快地调成静音,点开了与江墨白的对话界面,手指如飞地敲下一行字,后面还跟了个哭唧唧的表情: 「江执判训练报告怎么写 oo」 此刻的江墨白,正在家里细致地给那几簇洋甘菊浇水。 清水顺着叶片滑落,在模拟光照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他还在想,按照往常,季寻墨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回来了,今天怎么还没见人影。通讯器的微弱震动解答了他的疑惑。 他点开信息,看着那个哭脸表情,清冷的深灰色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这是......被留堂了。 江墨白放下喷壶,擦干净手,走到书桌前坐下。 他对于撰写各类报告、总结早已驾轻就熟,格式、措辞、分寸都刻在了他的逻辑核心里。 他没有问原因,也没有任何责备,直接开始回复。 没有直接代写,而是几乎像套用公式一样,将训练报告的框架、每个部分需要包含的内容要点、常用的客观表述句式、以及如何“委婉”指出问题并“积极”提出建议的范例,一段一段地,清晰地发送了过去。 「通用结构:一、训练基本情况(时间、地点、参训人员、主要内容)...... 体能数据描述范例:大部分学员能完成基础要求,但个体差异显着,需关注耐力与爆发力均衡发展...... 问题指出方式建议:可表述为“部分学员在复杂环境下的应变能力尚有提升空间”,而非“反应迟钝”......」 另一边,正抓耳挠腮的季寻墨,感觉到通讯器在口袋里持续传来细微的震动,心中大喜。 他偷偷摸出来,瞄了一眼,顿时如同久旱逢甘霖,文思如泉涌(照抄)。 离了江妈妈谁还这么宠他。 他立刻奋笔疾书,钢笔在粗糙的纸张上划出流畅的沙沙声,刚才还一片空白的纸面,迅速被工整且条理清晰的文字填满。 旁边的于小伍正咬笔头咬得嘎吱响,一扭头看到季寻墨那下笔如有神的样子,懵了。 他凑过去,用气声难以置信地问:“老季......你、你开智了!” 季寻墨得意地冲他眨眨眼,笔下不停,用口型回了他两个字:“秘、密!” 秦茵和楚珩之也注意到了季寻墨的异常,看着他突然变得“文采斐然”。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和......一丝羡慕。 于是,在刑渊办公室冰冷的灯光下,在戒尺无形的威慑中。 四位新任教官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与两千字的“课后作业”搏斗着。 而其中某位,凭借“场外援助”,正悄然领先...... 刑渊的目光偶尔扫过伏案疾书的四人,尤其是在笔走龙蛇的季寻墨身上停留了一瞬。 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无奈和“果然如此”的情绪,稍纵即逝。 这帮小兔崽子......道行还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