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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头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脸上那股久违的光亮还没散去。陈无涯盯着他,像是第一次看清这老人眼里的东西——不是感激,也不是震惊,而是一种近乎执拗的确认。 风从林间穿过来,吹动了两人之间的茶碗,水面晃了一下。 老吴头缓缓放下手,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叹:“我这辈子,走镖、养伤、躲祸,只信三件事:马不骗人,刀不骗人,劲路也不骗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无涯脸上,“你教我的这个‘错劲’,它不该存在。” 陈无涯没接话,只是把茶碗端起来,喝了一口冷茶。 “三十年前,我听一个快死的游方客提过一门功夫。”老吴头声音压低,“说那门派练功不按经脉正道来,专挑断脉、逆气、反冲的法子走。他们管这叫‘沧浪逆流诀’。练成的人不多,但一旦出手,寻常招式碰上他们的劲,就像撞上礁石的浪,自己碎了。” 陈无涯的手指在碗沿轻轻划了一圈。 “后来呢” “后来那一夜,满门被屠。”老吴头眼神沉下去,“血洗山门,连襁褓里的孩子都没放过。可有人说,有个婴儿被人抱着逃了出来,怀里揣着半卷残页。再后来,江湖上就没人提这门派了。” 陈无涯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纹路清晰,像某种未解的图谱。 “你说……那是传说”他问。 “我不知道。”老吴头摇头,“但我昨夜练你教的劲时,肩井处有一股力往上顶,和那个游方客描述的‘逆气冲关’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 陈无涯笑了下:“也许是我瞎琢磨,正好撞上了” “瞎琢磨”老吴头盯着他,“你能让我这种废了半辈子的老骨头,在一夜之间引动真气逆行三寸天下哪有这么巧的瞎琢磨!” 两人沉默下来。 远处传来几声砍柴的响动,几个流民正围着木桩劈柴。孩童在边上追逐打闹,笑声零星洒进林子里。 天亮了。 --- 清晨的雾刚散,营地恢复了日常的忙碌。陈无涯蹲在石台边,拿块粗布擦铁钎。老吴头坐在旁边,手里摩挲着那根枣木拐杖,目光时不时扫过他的侧脸。 “听说没”一个猎户扛着野兔从外面回来,嗓门不小,“那个在流民营打碎七把刀的年轻人,原是书院赶出来的学渣!” 另一个接话:“真的假的书呆子还能打得过七个江湖人” “千真万确!有人亲眼看见的。说是那小子用的招,根本不像正经武功,兵刃都没碰,全震断了。” “啧,废物变高手,命真是奇了。” 陈无涯依旧低着头,布巾在铁钎上来回擦拭。他动作没停,也没抬头。 老吴头却忽然开口:“你真被书院除名” 陈无涯嗯了一声:“考不上功名,还顶撞先生。” “可惜了。”老吴头低声说。 “可惜什么”陈无涯抬眼看他,嘴角微扬,“我要是留在书院,现在还在背《礼记》呢。哪能在这儿教你怎么用歪理活命” 老吴头没笑,只轻轻叹了口气。 “你倒是看得开。” “身世又不能换。”陈无涯把铁钎插进泥里,拍了拍手,“既然别人说我废物,我就废物到底。反正结果摆在那儿——他们断的是刀,我没断。” 老吴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你这套劲,不像是自创的。” “哦” “太整了。”老人摇头,“歪理也能成体系,说明背后有根子。你嘴上说瞎练,可劲路走得比谁都准。这不是偶然。” 陈无涯笑了笑,没反驳。 他站起身,朝营地中间走去。 几个孩子正围在劈柴堆旁,看大人干活。陈无涯走过去,顺手抄起一把斧头。众人让开一条缝。 他没直接劈,反而退后半步,脚下轻轻一转,身形斜移,避开了飞溅的木屑。那步伐轻得像踩水,却快得让人没反应过来。 “陈哥,你这步法哪儿学的”一个少年忍不住问。 “我自己琢磨的。”陈无涯笑着把斧头抡圆,一斧劈下,木桩应声裂开两半,“你们读书认字,我认的是怎么挨打不死。” 周围哄笑起来。 “那你岂不是专门练挨打” “对啊。”他抹了把汗,“打得多了,自然就知道哪儿该躲,哪儿该撞,哪儿该让劲反弹回去。” 人群又是一阵笑。 老吴头站在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他拄着拐杖,手指无意识地在杖头划着弧线,像是在复刻昨晚那股逆冲的劲感。 直到有人走近他身边,低声问:“老爷子,您说这陈兄弟,真就凭自己想出这些怪招” 老吴头没答,只望着陈无涯的背影,喃喃道:“他走的不是野路子……是断了三十年的旧路。” --- 夜里,营地安静下来。 陈无涯靠在墙根,闭目调息。白天那些议论在他耳边反复响起——“书院弃子”“学渣逆袭”“邪门功夫”……他听得清楚,却没放在心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吴头拄拐走来,在他身旁坐下。 “我睡不着。”老人开口,声音低哑,“翻来覆去,总想起一件事。” 陈无涯睁开眼。 “三十年前,我押一趟镖路过南岭。”老吴头缓缓道,“那晚宿在破庙,遇见个重伤的道士。他快不行了,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腕,说了一句:‘沧浪不灭,错脉通神。若见逆劲者,必寻其源。’” 陈无涯呼吸微滞。 “我当时不懂,只当疯话。可今夜回想,那道士说的‘逆劲者’,会不会就是……你” 陈无涯没说话。 “你说你是在乱葬岗捡到的残页”老吴头盯着他,“谁会把半卷功法扔在那种地方而且偏偏让你捡到” “也许是巧合。” “没有那么多巧合。”老人摇头,“沧浪门当年覆灭,就是因为有人盯上了他们的‘错脉’之法。那不是武功,是禁忌。练的人少,懂的人更少。可一旦出现,必定引来杀身之祸。” 陈无涯终于开口:“所以你现在信了我不是废物,我是……某个被灭门的余孽” “我不知道你是谁。”老吴头声音沉了下来,“但我知道,你身上这股劲,不该出现在这世上。它早就该跟着那场大火,一起烧干净了。” 风穿过林梢,吹得火堆噼啪作响。 陈无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第一次意识到它的来历。 “如果真是那样呢”他轻声问,“如果我不是陈家的儿子,而是沧浪门的传人如果我学的不是歪理,而是被人遗忘的正道” 老吴头没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再次在空中画出那个扭曲的轨迹——掌心向下,翻转向上,如绞麻绳,如解死结。 就在指尖即将完成最后一圈时,一股熟悉的气流自小臂内侧升起,逆着经脉冲上肩胛! 他浑身一震,猛地睁眼。 陈无涯也察觉到了,立刻坐直。 老吴头的手还在抖,但他脸上却没有痛楚,只有一种近乎狂喜的明悟。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错不是错,是另一种顺。逆不是反,是另辟的路。” 他转向陈无涯,目光灼灼:“你不是继承了沧浪门的东西……你是它选中的人。” 陈无涯心头一震。 “当年那场屠杀,未必是为了灭口。”老吴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也许,是为了等一个人出现——一个能走错路,却走得通的人。” 火堆熄了一角,余烬飘起。 陈无涯缓缓抬起手,与老吴头相对而立。 两人同时翻腕,掌心由外推转为内旋,劲意在空气中交汇。 一股无形的震荡自掌心扩散,惊起屋檐下栖息的夜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