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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扑在启明律师事务所的玻璃窗上,陈砚捏着刚打印好的案卷材料,指腹蹭过“故意伤害罪”五个黑体字,指尖竟有些发颤。这是他执业三年来,第一次独立承办刑事案件,卷宗封面的“王海”两个字,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呼吸发紧。 “陈律师,王家人在会客室等你半小时了。”行政前台的声音从座机里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提醒。 陈砚深吸一口气,将案卷塞进公文包。走到会客室门口,他透过磨砂玻璃看到三个身影——一对中年夫妇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女人红着眼圈,男人垂着头,指节用力攥着磨得发白的帆布包,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女人身后,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推开门的瞬间,男人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光亮,又在看清陈砚年轻的脸时,暗了下去。 “您是陈砚律师”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起身时动作僵硬,裤腿上还沾着未洗干净的水泥渍,“我是王海的哥,叫王强。这是我弟媳,还有他闺女萌萌。” 女人连忙拉着小女孩站起来,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眼泪先掉了下来:“陈律师,求你救救王海,他真的没打人啊!” 陈砚递过纸巾,示意他们坐下,翻开案卷:“王大哥,嫂子,你们先别急,跟我说说事发当天的情况。” 王强的烟瘾犯了,摸出烟盒又想起是在室内,狠狠攥了攥塞进兜里:“那天包工头张彪又来拖工资,说工程没验收,一分钱都不给。王海急了,家里等着钱给萌萌交学费,就跟他理论了几句。谁知道张彪先动的手,拿起工地上的钢管就砸,王海只是抬手挡了一下,怎么就成故意伤害了” “警方的笔录里说,张彪左臂骨折,伤情鉴定为轻伤二级,现场只有两名工友作证,说是王海先动手推搡。”陈砚指着案卷里的证人证言部分,“这两个证人现在能联系上吗” 王强的脸瞬间涨红,又猛地垮下来:“联系不上了!张彪放话出来,谁敢帮王海说话,以后就别想在工地上混饭吃。那俩工友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回老家了,电话都打不通。” 小女孩萌萌突然抬起头,小声说:“我爸爸说,张彪以前就老欺负工人,上次还扣了李叔叔半个月工资……” 女人赶紧捂住女儿的嘴,眼神里满是慌乱:“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呢。” 陈砚看着这家人的窘迫,想起三年前刚入行时遇到的老张,同样是底层劳动者,同样在权益受侵害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他合上案卷:“我明天去看守所会见王海,具体情况得跟他本人核实。你们放心,我会尽力收集证据。” 离开律所时已近黄昏,陈砚没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事发的建筑工地。工地门口的铁皮围挡上印着“文明施工”的标语,里面却一片寂静,只有几个工人在收拾工具。他刚想进去,就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 “找谁这里不让随便进。”保安抱着胳膊,眼神警惕。 “我是律师,想了解上周工人打架的事。”陈砚出示证件,“关于王海和张彪的纠纷。” 保安的脸色瞬间变了,摆着手往外推他:“不知道不知道,那天我没上班,你别问我。” 陈砚注意到保安的袖口沾着和王强同款的水泥渍,显然是在撒谎。他没有纠缠,转身绕到工地后侧的小路,那里有一排临时搭建的工棚,隐约能看到有人影晃动。他走过去,一个正在洗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抬头看到他,手里的肥皂盒“啪”地掉在地上。 “你是……陈律师”男人迟疑地问。 陈砚愣了一下,认出他是之前在律所楼下遇到过的农民工李师傅,去年帮他要回了被拖欠的工资。李师傅拉着他躲进工棚,压低声音:“陈律师,你怎么来这儿了张彪现在盯得紧,跟王海有关的事,没人敢提。” “李师傅,你知道那天的事对不对”陈砚抓住他的胳膊,“王海到底有没有先动手” 李师傅往门口看了看,叹了口气:“那天我就在旁边搬材料,看得清清楚楚,是张彪先拿钢管砸王海的后背,王海躲不开才还手的。张彪那骨折,说不定是自己摔倒时弄的,他就想讹钱。” “你愿意出庭作证吗”陈砚急忙问。 李师傅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上有老下有小,全靠这份工作吃饭。张彪跟工头是亲戚,我要是敢作证,明天就得卷铺盖滚蛋。”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塞给陈砚,“这是那两个回老家工友的地址,他们可能敢说真话,但你得悄悄去找,别让张彪知道。” 陈砚握着纸条,心里又沉又暖。沉的是底层劳动者维权的艰难,暖的是即便身处困境,仍有人愿意保留一丝善意。他刚要道谢,就听到工棚外传来脚步声,李师傅脸色一变,推着他从后窗爬出去:“快走!张彪的人来了!” 陈砚跌跌撞撞地跑回车上,后视镜里看到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站在工棚门口,正朝着他的车张望。他踩下油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第二天一早,陈砚来到看守所。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带着冰冷的金属气息。会见室里,玻璃隔断后的王海穿着囚服,头发凌乱,眼神空洞,比起照片里的样子瘦了一大圈。 “王师傅。”陈砚刚开口,王海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 “陈律师,我真的没打人,张彪是冤枉我的!”王海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带着压抑的哽咽,“那天他拿钢管砸我,我只是想护住头,根本没碰他的胳膊。那些工友不敢说真话,我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我不能坐牢啊!” 陈砚拿出纸笔,详细记录:“王师傅,你再仔细想想,事发时有没有其他证人比如路过的人,或者附近有没有监控” 王海皱着眉回忆,突然眼睛一亮:“有!工地后门的小卖部有个监控,正对着我们吵架的地方!那天老板娘还出来劝过架,她肯定看到了!” 这个消息让陈砚精神一振:“小卖部老板娘叫什么名字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叫刘姐,具体名字我不知道,电话也没存。”王海的语气又低落下去,“但张彪肯定也知道那个监控,他说不定早就跟刘姐打过招呼了。” 会见结束后,陈砚立刻驱车前往工地后门的小卖部。小卖部不大,货架上摆满了零食和日用品,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收银台算账。 “您好,我是律师,想向您了解上周工地上打架的事。”陈砚说明来意,刘姐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 “我不知道,我那天没在店里。”刘姐低头算账,避开他的目光。 “刘姐,王海说您当时出来劝过架,而且店里的监控能拍到事发经过。”陈砚拿出王海的照片,“他家里有个六岁的女儿,等着他回去交学费,您要是知道真相,求您帮帮忙。” 刘姐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陈律师,不是我不帮,张彪昨天带了两个人来店里,说要是我敢乱说话,就砸了我的店。监控确实拍到了,但他让我把那段删了。” “删了什么时候删的”陈砚心里一紧。 “就昨天下午,他亲自盯着我删的。”刘姐的声音带着恐惧,“我这小本生意,实在惹不起他。” 陈砚的心沉到了谷底,唯一的关键证据没了。他走出小卖部,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张彪的威胁、证人的沉默、检察院“防卫过当即犯罪”的初步意见,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王海困在里面,也将他这个辩护律师逼到了墙角。 他掏出李师傅给的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地址,一个在邻市的农村,一个在郊区的出租屋。不管希望多渺茫,他都得试试。刚要开车,手机突然响了,是检察院的电话。 “陈砚律师吗关于王海故意伤害案,我们这边收到了新的材料,张彪提交了一份医疗诊断补充说明,证明他的骨折是外力直接撞击导致,并非摔倒造成。另外,考虑到案情清晰,我们拟在下周提起公诉,请你做好应诉准备。” 电话挂断,陈砚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张彪显然是早有准备,连补充证据都提交了。他抬头看向看守所的方向,那里关押着一个等待清白的父亲,而他这个唯一能帮他的人,此刻却连一丝突破口都找不到。 就在这时,手机又亮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陈律师,我是李师傅,张彪今天下午要去医院给‘受伤’的胳膊做复查,好像要去拍新的片子,你可以去看看。” 陈砚盯着短信,心里突然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张彪的骨折如果是伪造或夸大,复查时说不定会露出破绽。但他又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张彪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做假,背后一定有更周密的安排。 他发动汽车,方向盘在手里微微发烫。下周就要提起公诉,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天。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找到翻案的关键证据,还是一步步陷入张彪设下的陷阱。车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这桩案件里,真假难辨的真相碎片。而他,必须在迷雾中,找到那片能拼凑出正义的关键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