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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像一根针悄无声息刺进沈灵珂的耳朵。 语调那么温柔,字眼却那么残忍。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浑身血液都好似在瞬间冻结。 她脸上泪痕都没干,那双含着水汽的眸子因为极度的惊恐猛然睁大,就跟被猎人逼入绝境瑟瑟发抖的小鹿一样。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他根本不信她的鬼话! 这念头像道闪电,直接把她劈得魂飞魄散。 她下意识的想往后缩,想逃开他那双能洞悉一切的冰冷眼睛。 可马车就这么点大,她能逃哪去 她的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车壁,那点疼反而让她更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完了。 彻底完了。 他要是不信她,那她之前所有的小心机跟铺垫,全都要变成泡影。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失去丈夫信任跟庇护的继室,下场会比赵明悦凄惨百倍! 巨大的恐惧像是潮水把她整个淹没。 这一次,不是演的。 是真的。 她看着他,嘴唇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整个人抖得像风里最后那片残叶。 这不是什么梨花带雨的表演,是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跟崩溃。 谢怀瑾看着她这副模样,眉头微微皱起。 他想过她的反应。 她可能会继续巧言令色,可能会装傻充愣,甚至可能会恼羞成怒。 但他唯独没想到,她会“碎”的这么彻底。 好像他刚才那句话不是试探,而是一把真能把她砸碎的重锤。 那份脆弱太真实,真实到他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忍。 就好像,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却在欺负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可怜。 这感觉让他很不爽。 “夫……夫君……” 沈灵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 她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再提那首诗,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卑微眼神望着他。 “您……您是不是嫌弃我了” 她这话,像一记闷拳直接打在谢怀瑾心口上。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瞬间被堵了回去。 他想问她,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骗我你那一身才华,是从何而来 可现在,看着她哭到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模样,这些问题,他一个都问不出口了。 问出来,又能怎样 逼死她吗 “夫君……是不是嫌弃我的出身,在宴上丢了您的脸面”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自语,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我定罪,“都怪我……都怪我没用……我不该出那个风头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别人都看不起您,说您娶了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她用一种自毁的方式,成功的偷换了概念。 把“欺骗”跟“才华”的矛盾,硬是扭成了“出身”跟“脸面”的问题。 她把自己放到了最卑微可怜的位置,这么一来,他所有的审视和怀疑,都成了高位者对低位者的无情打压。 谢怀瑾的脸色一下就难看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没伤到人,反倒被棉花里的针给扎了手。 他不是在嫌弃她的出身。 他只是......无法容忍这种被欺骗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可这话,他能说吗 对着一个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说,你别演了,我知道你是装的 那只会显得他更刻薄更冷酷无情。 谢怀瑾活了三十年,头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叫“无力”的情绪。 他猛的收回手坐回去,周身气压低的吓人。 他不想再看她那张挂满眼泪的脸。 马车里一片死寂。 只剩沈灵珂压不住的细细抽泣声,像小钩子,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 烦躁。 前所未有的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在首辅府门前停下。 谢怀瑾一言不发,率先掀帘下车,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沈灵珂知道,他生气了。 气得不轻。 她用帕子胡乱抹了把脸,扶着春分的手,颤巍巍的走下马车。 刚一落地,腿一软,险些摔倒。 “夫人!”春分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她。 谢怀瑾听到动静,脚步顿了下,终究还是没回头。 他大步流星往府里走,冰冷的声音飘进风雪里。 “去请张太医,给夫人看看。” 守在门口的管家跟一众仆人,看着自家大人怒气冲冲的进了门,又瞅着夫人失魂落魄的跟在后头,一个个跟鹌鹑似的,大气都不敢出。 大人和夫人吵架了 因为什么 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大伙儿心里猜得翻了天,面上可半点不敢露。 谢怀瑾一言不发回了书房,把自己关了进去。 沈灵珂呢,让春分扶着,回了梧桐院。 一进屋,她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瘫在软榻上,脸比外面的雪还白。 “夫人!您怎么样了您别吓我啊!!!”春分急得眼泪直打转,手忙脚乱的给她倒了杯热茶。 沈灵珂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只是......脱力了。 刚才马车上那场要命的极限拉扯,抽干了她所有心神。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幸好,她赌赢了。 她用最极端的方式,暂时封住了谢怀瑾的嘴,让他没法再继续问下去。 但她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怀疑这东西,一旦冒了头,就再也摁不下去了。 他今天是被自己给“逼”退了,可回去以后,绝对会派人去查她的底。 从她出生到嫁进谢家前,所有事,他都会查个底朝天。 想到这里,沈灵珂非但没怕,反而......轻轻的笑了一下。 那笑意很淡,却有种松了口气跟......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夫人,您......您还笑得出来”春分都快急疯了。 “为什么不笑”沈灵珂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她冰冷的四肢恢复了点知觉,“春分,你记住。男人这种东西,不怕他恨你,不怕他气你,就怕他......对你没兴趣。” 今天,她虽然把他得罪得不轻。 但也算成功,把钩子扎进了他心里。 从今往后,他吃饭会想到她,睡觉会想到她,就连处理公务的间隙,也会忍不住去想。 沈灵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这就够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管家恭敬的通报声。 “夫人,张太医来了。” 沈灵珂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的笑意更深。 你看,他嘴上说得狠,心里还是惦记着她的身子。 这个男人,比她想的还有趣点。 “快请。”她立马收了所有情绪,又变回那个虚弱的病美人样,靠在软枕上,眉间蹙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愁绪。 张太医很快提着药箱进来,他是宫里的老人,也是谢家的常客,对这位新夫人的病情,早有耳闻。 望闻问切走了一遍,张太医捻着胡须,眉头锁得死紧。 “夫人这脉象......气血两亏又心力交瘁,比起上次,还要虚浮几分。”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春分,沉声问:“夫人今日,可是受了什么大惊,或是情绪起伏过大” 春分想起马车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有余悸,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夫人今天......” “张太医。” 沈灵珂轻声打断她,柔柔一笑,“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见了风,有些头晕罢了。劳您跑这一趟,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越是这般轻描淡写,张太医心里便越是肯定。 看来首辅大人跟这位新夫人,不像表面那么和睦啊。 他不敢多嘴,只开了几副温补安神的方子,叮嘱两句就走了。 张太医前脚刚走,后脚,谢怀瑾的书房里,就迎来了他。 “如何”谢怀瑾坐在桌后,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一枚玉扳指,声音听不出情绪。 “回大人话。”张太医躬身道,“夫人的身子,确实是底子太虚。气血双亏,不宜动怒,更不宜操劳。今日这脉象,更是虚浮不定,显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下官开了安神的方子,还需静养才是。” 受了惊吓 谢怀瑾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她在马车里哭得浑身发抖的模样。 难道......她不是装的 可那首诗...... 两个完全不同的她,在他脑子里打架,搅得他心烦意乱。 “知道了,下去吧。”他挥挥手。 张太医退下后,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谢怀瑾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第一次,感觉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就在这时,墨砚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内。 “大人。” 谢怀瑾睁开眼,眸中一片冰冷的墨色。 “去查。” 他只说了两个字。 但跟了他多年的墨砚,瞬间就明白了。 “是。”墨砚躬身领命,“查谁” 谢怀瑾嘴唇抿成一条线,闷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俩字。 “夫人。” 他要看看,她那看似清清白白的过往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墨砚领命而去,书房里,又只剩下谢怀瑾一人。 他坐不住了。 那股子烦躁感,跟藤蔓似的死死缠住他的心,让他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脚下跟有自己的主意似的,他站起身,往梧桐院那边走。 他想去看看,那女人是不是又在演。 又或者,就是想亲眼确认下,她到底是不是真像太医说的那么脆。 冬日的黄昏来得格外早。 天色已经暗下来,梧桐院的廊下挂起了明亮的灯笼。 谢怀瑾屏退了下人,独自一人,悄无声息的走近那扇熟悉的窗户。 窗纸上,映着一个纤细的影子。 她没有躺在床上,也没有在喝药。 而是......坐在一张棋盘前。 谢怀瑾的瞳孔,猛的一缩。 他悄悄走近,透过窗户的缝隙向里看去。 只见沈灵珂穿着件鹅黄色寝衣,乌黑的长发松松的挽着,侧脸在烛光下,漂亮得不像活人,像个玉雕。 她的面前,摆着一盘围棋。 黑白子落了满盘,局势胶着,杀气腾腾。 而她,正执着一枚白子,凝神沉思,那双白天里还水汽氤氲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吓人,跟两汪寒潭似的。 那是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眼神。 一种他只在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眼里才见过的眼神!!! “啪。” 一声轻响。 她手中的白子,落下了。 那一子,神来之笔,瞬间截断黑子大龙,盘活了整片白棋。 绝地翻盘! 谢怀瑾站在窗外,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她哪里是朵病弱无助的菟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