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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藻深宫暗思量 腊月二十九,紫禁城内。年节的气氛被拘束在重重宫规礼法之下,显出一种庄严肃穆、华美却冰冷的格调。各宫檐下虽也悬挂着大红宫灯,廊庑间穿梭的宫人也换上了 簇新的、带毛领的宫装,但空气中弥漫的,更多是 香料燃烧后残留的沉郁气息,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屏息的威压。 凤藻宫,贤德妃贾元春的居所。此处虽不及中宫皇后殿宇的恢弘,却也极尽奢华精致。殿内铺着 光滑如镜的金砖,蟠龙藻井 高悬, 四周陈设着 多宝格, 其上 商彝周鼎、金玉珍玩 琳琅满目。 地龙烧得极暖, 暖意融融,却驱不散那股子深宫特有的寂寥之气。 元春正端坐在 临窗的紫檀木嵌螺钿贵妃榻上。她身着一身 正式的石青色缂丝云龙纹吉服袍,外罩一件 杏黄色八团龙纹貂皮褂,以示节下对皇恩的尊崇。 头上梳着 高耸的“大拉翅”旗头,正中插着一支 赤金点翠凤凰衔珠大簪,凤口垂下三串 晶莹剔透的东珠流苏,两侧缀满 金镶玉的福寿簪、小珠花,雍容华贵, 气度非凡。 颈上戴着 一串 十八子的珊瑚朝珠,手腕上各套着一对 通透的翡翠玉镯。 这一身行头,将她妃位的尊荣彰显无遗。 然而,若细看她的面容,便会发现那厚重的宫粉 之下, 眉眼间却难掩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忧郁。 她手中捧着一个 小巧的 手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炉身上 錾刻的缠枝莲纹,目光放空, 望着窗外被宫墙切割成四方的、灰蒙蒙的天空。 贴身大宫女抱琴 悄无声息地端上一盏 刚沏好的 雨前龙井,轻声道: “娘娘,歇会儿吧,看了半日账册了。” 元春恍若未闻, 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抱琴,你说……家里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抱琴是元春从贾府带进宫的陪嫁丫鬟, 最是知心。 她知道娘娘这是又想起娘家了, 尤其是年节下, 这思亲之情更是难以排遣。 她斟酌着词句, 低声道: “前儿府里递进来的节礼单子奴婢看了,甚是丰厚,老太太、太太们都安好。只是……听说宝二爷近来身子有些反复,精神不大爽利。” “宝玉……”元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她自幼疼爱的弟弟,他的心事,她如何不知而他的心病,根源便在…… “林姑娘……近日可有什么消息”元春忽然话锋一转, 问得似乎随意, 但那端起茶盏时微微停顿的手指, 却泄露了她内心的关注。 抱琴心领神会, 忙回道: “回娘娘,倒是有些传闻。说林姑娘自立门户后,开了个绸缎庄子,名唤‘竹影轩’,织的料子很有些新奇花样,前阵子……前阵子百花宴上,还得了皇后娘娘的夸赞呢。”她小心翼翼地说着, 一边观察着元春的脸色。 “哦皇后娘娘也夸赞了”元春端起茶盏, 轻轻拨了拨浮叶, 动作优雅, 语气却听不出喜怒。 她呷了一小口茶,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 却未能暖热那颗在深宫中日渐冰冷的心。 林黛玉……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元春心头。她想起省亲那夜, 那个在璀璨灯火下依旧 清冷脱俗、才情横溢的女孩儿。 当时她便觉得,此女绝非池中之物。只是没想到,她竟有如此魄力,挣脱贾府那看似锦绣、实则束缚的牢笼, 真真儿地自立门户去了! “她……倒是好胆识。”元春放下茶盏, 声音淡淡的, 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一个孤女,无依无靠,竟能在京城立足,还将生意做得入了皇后娘娘的眼。这份能耐,怕是许多男子都及不上。” 抱琴低声附和: “娘娘说的是。外头人都说,林姑娘是个有风骨的。” “风骨”元春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几分苦涩与嘲讽的弧度。 “在这世上,尤其是对我们女子而言,‘风骨’二字,谈何容易她如今看似逍遥,可知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明枪暗箭等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她难道不懂” 她的话, 既像是在说黛玉, 又更像是在说自己。 她贾元春,贵为妃嫔, 看似尊荣无限, 实则不过是困在这金丝笼中的一只雀鸟, 一举一动, 一言一行, 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的“风骨”,早已被这深宫的规矩和争斗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一副精致而空洞的皮囊。 “不过……”元春话锋又是一转, 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她能得皇后娘娘青眼,倒是一步意想不到的棋。皇后娘娘最是看重才德兼备之人,尤其是……不依附权贵、洁身自好之辈。” 她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黛玉此举,是无心插柳,还是有意为之若是后者,那这林丫头的心机和眼光,可就远超她的想象了。这步棋,看似险,却或许……是一条出路 “娘娘,您的意思是……”抱琴有些不解。 元春却没有回答。 她站起身, 缓步走到窗前。 厚重的玻璃窗外, 是层层叠叠的朱红宫墙, 将天空切割成冰冷的几何形状。 她想起贾府如今日渐显露的颓势, 想起母亲王夫人信中隐晦的求助, 想起弟弟宝玉那不争气的模样……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若贾府能多几个像林黛玉这般有胆识、有能耐的女子, 或许……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她苦笑着压了下去。 不可能了。贾府的女孩儿,探春虽有才干,却终究是庶出,难掌大局; 惜春心冷,迎春懦弱…… 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 而林黛玉,她已经挣脱出去了。 她选择了另一条更艰难、却也更自由的路。 这条路,是对是错, 是福是祸, 尚未可知。 但至少,她将命运握在了自己手中。 “抱琴,”元春忽然轻声吩咐, “下次家里再送东西进来,拣那上好的 湖笔、徽墨、薛涛笺 ,多备一份, 以本宫的名义, 赐给……林姑娘吧。” 抱琴一怔, 随即躬身应道: “是,奴婢记下了。” 元春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如同一尊华美而孤独的玉雕。 窗外, 天色渐暗, 宫灯次第亮起, 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投在冰冷的光滑地板上。 这份赏赐, 与其说是施恩, 不如说是一种…… 遥远的、复杂的致意。 致意那份她早已失去、却在那位表妹身上看到的, 决绝的勇气与微弱的希望之光。 深宫寂寥, 前途未卜。 或许, 在那宫墙之外, 那个倔强生长的身影, 能活出一个她永远无法企及的、 真正自在的模样。 而这, 于她而言, 既是一种刺痛, 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