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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集归来的第二天，胖子便一头扎进了后厨，那股子钻研劲儿，不亚于当年他研究明器构造时的专注。集市上搜罗来的各色食材，尤其是那被他称为“鬼见愁”的酸藤果，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整齐地码放在案板旁。他没有大张旗鼓地直接上新，而是采取了极其谨慎的“内部试做”策略。 “咱们得对客人负责！”胖子系着那条油渍麻花却被他视为战袍的围裙，一脸严肃，“好东西也得讲究个做法，火候差一点，味道差千里。胖爷我先每种都熬一小盅，咱们自己人先品品，行了再往外端。” 于是，接下来几天，喜来眠打烊后的夜晚，便成了我们固定的“品鉴会”。厨房里小火慢炖，各种药材与食材交融的馥郁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首先上桌的是黄芪母鸡汤。澄黄的汤色，油星儿被撇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醇厚的本味。黄芪的甘洌完美地渗入鸡肉的纤维，喝一口，一股暖流直接从喉咙熨帖到胃里，四肢百骸都舒坦起来。我捧着白瓷小盅，吹开热气，小口啜饮，忍不住喟叹：“胖子，绝了！这汤炖得，药香不夺肉鲜，反而相得益彰，暖胃又暖心。” 胖子得意地一扬下巴，看向旁边安静坐着的张起灵。小哥也端着一盅，他喝汤的姿态和他的人一样，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平稳地、一口一口地喝着，速度不快，但盅里的汤眼见着就下去了。喝完，他放下盅，对上胖子期待的目光，极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最高级别的认可。 胖子立刻像被注入了强心针，干劲更足了。 接着是花胶鸡汤。浓稠的汤汁呈现出诱人的奶白色，花胶炖得软糯粘唇，胶质充盈，鸡肉酥烂脱骨。这汤的滋味更加丰腴华美，入口顺滑，鲜香满溢。我咂摸着嘴：“这要是给秀秀和小花他们喝，肯定喜欢。”胖子嘿嘿一笑：“那是，这玩意儿养颜！” 白芨冰糖燕窝则显得清淡雅致许多。燕窝滑嫩，白芨带着点独特的清苦，被冰糖恰到好处地中和，润肺滋阴，喝起来喉咙很是舒服。松茸药膳煲又是另一番山野风味，松茸特有的异香在药膳的底蕴中升华，鲜美异常。天麻鱼头汤则汤色奶白，天麻的香气祛除了鱼头的腥，只留下极致的鲜甜，对脑子据说很好，很适合小哥这种失忆人士，得让胖子下次多给小哥熬点。 每一盅都用料扎实，火候精准。胖子像个等待评委打分的大厨，紧张地看着我们。我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夸奖，词汇量都快不够用了。闷油瓶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品鉴者，但他每次都会把属于他那份喝完，并且点头的幅度，似乎随着汤品的优秀程度，有那么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加大。 “成了！”几轮试吃下来，胖子大手一挥，豪气干云，“这几样，全都给胖爷我列入菜谱！以后就是咱喜来眠的镇店药膳了！每天限量供应，先到先得！” 兴奋之余，现实的考量也随之而来。胖子掰着手指头算：“这黄芪、母鸡、花胶、松茸、天麻、鱼头……好些东西都得要好的，稳定的货源。老是去集市上碰运气不行，得有个长久的打算。” 他开始畅想，眼睛里闪烁着规划蓝图的光芒：“等咱们再攒点钱，就在后院那边，自己挖个小池塘，养点鱼！就养做天麻鱼头汤那种胖头鱼！自己养的，新鲜，放心！” “还有那松茸，虽说野生的香，但产量不稳定。我看后山那片林子气候挺好，到时候弄点菌包，自己试着种点蘑菇！就算种不出松茸，种点别的香菇、平菇也行啊，自给自足！” 说到鸡，他的目光就瞟向了院子里那群正在悠闲踱步、被闷油瓶视为眼珠子的母鸡。 “至于这鸡嘛……”胖子搓着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凑到闷油瓶旁边，“瓶崽，你看，你这鸡养得是真好，毛色油光水滑，精神头足，炖出来的汤味道就是不一样！要不……咱们扩大一下养殖规模以后店里的鸡汤，就指望你这儿供货了！” 闷油瓶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胖子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想动我的鸡，没门。 胖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馁，转而对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天真，你可得帮我说说话。小哥最开始养鸡是为了啥不就是看你之前身体亏得厉害，想给你补补吗他心里最惦记的就是你。你开口，准成！” 我哭笑不得。这事儿我还真知道。当初我身体最差那会儿，小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几只小鸡仔，就养在院子角落，亲自喂食喂水，看得比什么都紧。后来我身体慢慢好了，那群鸡也繁衍成了一小群，但小哥对它们的看重丝毫未减。那些母鸡下的蛋，基本都进了我和胖子的肚子，但真要宰了吃肉，尤其是供应给店里，他肯定舍不得。这些鸡对他而言，恐怕不仅仅是可以吃的禽类，更像是一种安定的象征，是这段平静岁月里，由他亲手照料、看着一点点成长起来的生活痕迹。 “得了吧你，”我推了胖子一把，“少打我主意。小哥养的鸡，那是他的心头好，你就别惦记了。想吃鸡，我去找村里其他人家收，或者看看有没有专门搞养殖的。” 胖子撇撇嘴，犹自不甘心地嘀咕：“我就是觉得可惜嘛……小哥养鸡那是一绝！不过你说得也对，让他天天盯着那群要下锅的鸡，是有点残忍。诶，你说，我要是隔三差五给他买点毛茸茸的小黄鸡鸡苗回来，他会不会一高兴，就没那么护着现在这群老母鸡了注意力转移大法！” 我被胖子这异想天开的想法逗乐了：“你可拉倒吧！别到时候鸡群泛滥，咱这喜来眠改养鸡场了！” 说笑归说笑，我心里却是一片温软。胖子为了店里生意绞尽脑汁，小哥对他那群鸡的爱护，以及这背后最初那份单纯想给我补身体的心意，都像是这雨村冬日里的暖阳，不炽烈，却足够温暖漫长。 最终，关于鸡的供应问题，我们决定还是外采。而胖子的药膳新品，则在一片赞美声中，正式加入了喜来眠的菜单，成为了继“随机药膳煲”之后的又一亮点。后院挖池塘、种蘑菇的计划，也被提上了日程，成了我们在这山野之间，关于未来的一点小小的、充满烟火气的憧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