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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从哲嘴角的苦笑还没散去,那皱纹里,全是无奈。 此时,朱由校已转身走向御案。 案上摆着十几本装订粗糙的小册子。 纸页泛黄,有的还带着墨迹晕染。 这都是魏忠贤从江南民间搜罗来的,比翰林院的典籍寒酸多了。 “方首辅,你看看这些。” 朱由校指尖捏起一本《农政新编》,纸页边缘磨得发毛。 “讲的是南方双季稻种植之法,比翰林院那些咬文嚼字的《农书》实用十倍。” 朱由校又拿起一本《匠作纪要》,封面画着简单的水车图样。 “这是工部老工匠写的,水车、织布机的改良法子,比工部藏的典籍好懂多了,织户一看就会。” 方从哲接过册子,匆匆翻了两页。 眼角的余光瞥见朱由校的神色,心中已然明了皇帝的算盘。 “陛下是想…… 通过表彰这些民间着作,引导天下学风” “不仅是学风,是文脉。” 朱由校坐回龙椅,魏忠贤连忙端上热茶,茶盖碰撞茶杯发出轻响。 “东林书院烧了,那些死守理学的士大夫心散了,得重新把人拉回来。” “拉不回来的,就换一批听话的。” 朱由校手指叩着御案,眼神里全是盘算。 “传朕旨意,命崇文寺牵头,联合翰林院、国子监,评选‘大明十佳民间着作’!” “入选者,朕亲自题字!” “杂学作者授九品散官,能入府衙当幕僚。” “话本、戏曲作者赏银千两,够他们买几处宅院!” 方从哲心头一震,后背惊出冷汗。 这招比焚书院更狠。 焚书院是硬打压,评着作是软拉拢,既给了寒门文人上升通道,又悄悄把文化话语权攥在手里,分化士大夫群体。 “陛下英明,只是…… 翰林院那帮老臣守着理学正统,恐怕会反对杂学入选。” 方从哲低声提醒,生怕触怒龙颜。 “反对” 朱由校冷笑一声,茶盖重重磕在杯沿。 “朕要的就是他们反对!” “让魏忠贤去崇文寺传旨,评选标准就一条:实用、亲民,百姓能看懂,朝廷能用得上!” 魏忠贤躬身应道:“奴婢遵旨!这就去给崇文寺住持传话,定让评选合皇爷的心意!” 三日后,崇文寺的评选现场,木桌被拍得震天响。 翰林院编修李东阳指着桌上的《江南商路记》,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通篇讲商人投机取巧的伎俩,也配入选‘十佳着作’” 崇文寺住持了尘大师双手合十,面色平静。 “李大人,皇爷有旨,评选要‘破圈’,不能困在理学的小圈子里。” “这《江南商路记》详细记录了江南到南洋的港口、航线,对朝廷开海禁、增商税大有裨益,完全符合‘实用’标准。” 国子监助教王士祯也附和,拿起《农政新编》晃了晃。 “还有这本,去年浙江大旱,就是靠书里的耐旱种植法,救了数万百姓的性命,比死读《论语》管用多了!” 李东阳脸色涨得通红,指着王士祯的鼻子怒斥。 “荒谬!农桑、匠作是贱业,经商是末流,这些杂学登不了大雅之堂!” “若让它们入选,岂不是让天下文人都去学这些鄙陋之术,败坏我大明理学正统” 争论声越吵越大,传到魏忠贤耳中,他立刻进宫汇报。 朱由校正在看徐光启送来的辽东屯垦奏报,闻言放下奏折,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 “让他们争,争得越凶,朕的目的就越容易达到。” “传旨崇文寺,十本入选着作里,杂学至少四本,话本、戏曲至少三本,理学着作最多三本,多一本都不行!” “告诉李东阳他们,再敢阻挠评选,就调去辽东编屯垦手册,让他们好好学学这些‘鄙陋之术’!” 最终的评选结果,用大红纸写着贴在崇文寺门口,瞬间引发轩然大波。 十本入选着作中,《农政新编》《匠作纪要》《海疆图考》《商路辑要》四本杂学赫然在列。 《江南商路记》《侠义传》《边关明月》三本通俗话本也榜上有名。 仅剩的三本理学着作,还是朱熹的《近思录》、程颐的《易传》和一本新晋理学家的《性理浅说》。 “岂有此理!杂学、话本占了七成,这是降维打击正统文脉!” 李东阳攥着榜单,指甲都快嵌进纸里,在朝堂上高声抗议。 “陛下,《侠义传》里写的都是江湖仇杀,《江南商路记》宣扬逐利思想,这些书会带坏民心、败坏风气啊!” 翰林院十几名编修纷纷附和,“噗通” 跪倒在殿中,齐声请旨。 “恳请陛下废除榜单,重选正统着作!” 朱由校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群臣,声音冰冷。 “带坏民心” 朱由校拿起案上的《农政新编》,高高举起。 “去年河南大旱,这本你们口中‘带坏民心’的书,让十万百姓活了下来,不至于饿死荒野!” “《匠作纪要》改良的织布机,让江南织户的效率翻了三倍,今年缴的商税比去年多了两成,这些税银能养三万边军!” “你们口中的‘正统着作’,能让百姓吃饱饭吗能让朝廷有钱养兵吗能让边关安稳吗” 李东阳梗着脖子,额头青筋暴起。 “陛下,文章千古事,岂能只论实用,不顾教化理学才是治国之本,能教化百姓安分守己!” “治国之本是民心,不是空洞的教化!” 朱由校猛地拍在御案上,砚台都震翻了,墨汁溅满奏折。 “朕推行新政,要的是能种地、能做工、能经商的百姓,不是只会摇头晃脑背‘存天理灭人欲’的书呆子!” 朱由校顿了顿,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入选的杂学作者,朕已授九品散官,让他们去地方府衙当幕僚,教百姓实用之术。” “话本作者赏银千两,再让他们写几本宣扬新政的话本,比你们的理学讲义管用十倍!” 方从哲站在一旁,看着跪地不起的编修们,心中暗叹。 皇帝这招阳谋,真是歹毒。 既拉拢了民间文人,又分化了士大夫群体。 那些不得志的寒门文人,怕是要争相写杂学、话本求功名了。 消息传到江南,流亡的士绅们在无锡一座破庙里聚齐,气得浑身发抖。 前翰林院侍讲黄汝良攥着榜单抄本,指节泛白。 “朱由校这是要彻底颠覆文脉!杂学登堂入室,理学就要沦为末流了!” “他烧了东林书院还不够,还要用这种手段篡改文化根基,用心何其毒也!” 另一名士绅拍着大腿,咬牙切齿。 “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黄汝良一拍桌子,木案裂开一道细纹。 “我要上疏陛下,痛陈杂学之害,保住理学正统!” “另外,我们联络江南的理学大家,联名写一篇《辨伪录》,批判杂学、话本的鄙陋,让天下人知道这些书误国误民!” 一名年轻的士绅面露担忧,声音发颤。 “可陛下正在打压士绅,我们上疏会不会…… 引火烧身” “怕什么!” 黄汝良眼中闪过决绝。 “文脉存续比性命重要!” “而且,京城的李东阳大人他们已经在抗争了,我们江南士绅不能落后!” 黄汝良压低声音,凑近众人。 “我听说,不少京中文官都在暗中串联,要一起上疏抵制杂学,只要我们联手,陛下未必敢一意孤行!” 旁边的人纷纷点头,破庙的烛火被风吹得乱晃,映着一张张愤怒而决绝的脸。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早已通过东厂密探,传到了魏忠贤的耳中。 乾清宫里,朱由校看着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魏忠贤躬身道:“皇爷,要不要把这些串联的人抓起来,免得他们闹事” “不急。” 朱由校摆摆手,手指摩挲着御案上的题字印章。 “让他们闹,闹得越大,朕越有理由整顿翰林院,把那些僵化的老臣都换下去。” “传旨下去,谁再敢上疏抵制榜单,就革职查办,贬去辽东屯垦,让他们尝尝‘鄙陋之术’的好处!” 魏忠贤躬身应道:“奴婢遵旨!” 而此时的崇文寺外,李东阳正带着几名编修,试图撕毁墙上的榜单,却被东厂番子死死拦住。 “你们这些阉党爪牙,也敢阻拦我们!” 李东阳怒吼着,伸手去推番子。 混乱中,有人高声喊道:“李大人,我们已经写好了上疏,江南的士绅也会联名响应,明天就去宫门跪谏,不信陛下不回心转意!” 李东阳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用力点头。 “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哪怕跪死在宫门前,也要保住正统文脉!” 周围的百姓围了上来,议论纷纷。 有人支持士绅,骂榜单 “不伦不类,败坏风气”。 也有人支持皇帝,高声喊道:“《农政新编》救了我家的地,凭什么不能入选!杂学比那些死读书有用多了!” 双方争执不下,推搡起来,有人被推倒在地,骂声、喊声混在一起,场面瞬间失控。 一名愤怒的理学信徒捡起地上的石头,猛地砸向榜单,红纸被砸得破烂不堪。 东厂番子立刻拔出绣春刀,刀光映着日光,对准了砸榜单的人。 “敢毁皇爷钦定的榜单,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