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香灰写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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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一场远比“破妄香”更加凶险、更加疯狂的风暴，已然开始酝酿。 沈流苏没有丝毫犹豫，她取来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将那一撮摆成“王”字的幽蓝香灰，一丝不落地挑起，封入一根晶莹剔透的琉璃细管之中。 这不再是敌人的挑衅，而是猎物留下的踪迹。 她将琉璃管带入密室，置于一张黑沉沉的玄铁案上。 此后七日，香语阁大门紧闭，谢绝一切探访。 每至子时，万籁俱寂，沈流苏都会独自进入密室。 她会划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琉璃管的封口，任其缓缓渗入。 而后，她会静坐于前，任由心中那滔天的恨意与彻骨的思念翻涌，直至一滴滚烫的泪水凝结，滴落。 血为引，泪为媒。 起初几日，香灰毫无动静，仿佛一撮死物。 直到第七夜，当最后一滴泪水混着血迹浸润管壁时，那撮幽蓝的香灰竟如活物般，发出了微弱至极的波动！ 沈流苏立刻将管中香灰倒在一张特制的、浸泡过“显影草”汁液的宣纸上。 只见那香灰如有了生命的墨迹，在纸上自行延展，扭曲，重组，最终，缓缓勾勒出了一行残缺不全、字迹诡异的文字： “塔底有镜，照骨不照心。” 塔！又是那座通天彻地的黑色高塔！ 沈流苏的心脏骤然紧缩。 这不是幽冥女王的威胁，这字里行间透出的，是一种绝望的警示！ 她猛然想起，在地宫崩塌的前一刻，那个被她误认为玄冥子的白发老者，在魂飞魄散的瞬间，那双浑浊的眼中，清晰地倒映出了一面古镜的影子……那面被她亲手砸碎的“承愿镜”！ 原来如此！ 她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洞悉真相后的战栗：“这不是威胁……这是遗书。” 是那个被幽冥教囚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者，借着她砸碎古镜、香魂裂变的瞬间，用自己最后残存的一丝魂力，依附于幽冥女王留在枕边的香灰之上，给她留下了这最后一句遗言！ “照骨不照心”，镜子照得出人的骨血来历，却照不出人心所向。 女王想利用这面镜子找到她，而老者却在提醒她，这面镜子，同样可以反过来利用！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扶摇直上，沈流苏的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不再犹豫，立刻召来阿念与王忠。 “阿念，”她指向密室角落里那只燃尽了“破妄香”的铜炉，“你守在这里，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用心去‘看’。把过去七十二个时辰里，所有从这里飘散出去的烟气轨迹，一丝不差地在脑中复原出来。” 对于拥有过目不忘、能从光影中捕捉残像的阿念来说，这正是他最擅长之事。 “王总管，”她转向王忠，目光如电，“这是我拟定的十二名香卫名录，皆是当年北陵修缮工程中记录在册的匠人。你立刻去内务府和户部，将他们的户籍卷宗与如今的兵部名册逐一比对，我要知道，这十二个人，现在到底在哪里！” 二人领命，分头行动。 三日后，结果几乎同时摆在了沈流苏面前。 阿念摊开一幅巨大的图谱，上面用炭笔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线条，正是那“破妄香”燃尽后，无数肉眼不可见的余烬在气流中留下的轨迹。 而所有轨迹的最终指向，竟都诡异地汇集于一点……皇宫西北角，一处早已废弃多年的冷宫偏殿！ 与此同时，王忠颤抖着声音禀报，脸色惨白如纸：“娘娘……名单上……名单上除了九名已确认在十年前北陵事故中身亡的匠人外，其余三个……奴才查了户籍，他们……他们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活人名册，登的却是死人名！ 好一个瞒天过海，好一个偷梁换柱！ 沈流苏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带任何人，独自一人，朝着那座废弃的西偏殿走去。 殿内积尘三尺，蛛网遍布。 她屏住呼吸，鼻尖轻轻翕动，在混杂着腐朽木料的气味中，精准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却无比熟悉的甜腥味。 是“迷心藤”与尸腐之气混合后的残留！ “迷心藤”能致幻，常被用于掩盖某些不想被人发现的气味。 这里，一定有鬼。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的“返魂引”香丸，屈指一弹，香丸落在地面的浮尘上，无火自燃。 一缕淡青色的烟雾如有了生命的灵蛇，贴着地面蜿蜒游走，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撕裂出一道时间的裂口。 烟雾缭绕中，一幕断续的画面赫然浮现…… 就在这偏殿之内，一个身穿深色礼部官服的年轻身影，正对着一扇虚幻的地宫青铜门跪拜。 他高举双手，献上一物。 就在他叩首的瞬间，袖口不慎滑落，露出了里面一截刻满了诡异符文的黑色香筒！ 沈流苏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张脸，分明就是二十年前的崔元！ 而他手中献上的，正是幽冥教用以开启逆息封印的“钥匙香”！ 原来，沈家那场泼天大祸的源头，就在这里！ 沈流苏胸中气血翻涌，几乎要呕出血来，却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她不动声色地熄了香丸，转身返回香语阁。 仇人就在眼前 当夜，她命人取来十三名被祭幼童的生辰八字，将它们磨成粉末，调配出一种全新的香料……牵魂线香。 此香不为招魂，而是反向追踪！ 凡是接触过幽冥教信香之人，体内便会残留微量的“引魂尾香”，这气味如同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 而“牵魂线香”，便能以那些枉死幼童的怨念为引，精准地捕捉到这丝烙印的所在！ 她将香粉均匀洒在一个巨大的铜盘之上，深吸一口气，以淬炼过的指尖轻弹火种。 刹那间，火星落入香粉，没有燃起火焰，而是激起一片如星河般璀璨的烟尘！ 那烟尘在铜盘上方凝聚、流转，最终化作千万条肉眼可见的纤细丝线，猛地朝同一个方向延伸而去！ 东南方！ 最终，所有丝线凝成一点寒芒，直指……崔府，祠堂！ 当夜三更，一个负责清扫宫巷的年迈宫女，提着灯笼，步履蹒跚地走在崔府外墙的暗影里。 没有人注意到，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在扫过崔府祠堂屋檐的滴水痕迹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正是伪装后的沈流苏。 阿念曾发现崔府马车的黑泥带有香气，她便由此推断，崔府之内必有一处与地宫暗渠相连的“补香点”。 每逢朔望，必有香使自地宫而出，经此地补充并传递消息。 果然，三更刚过，祠堂侧门悄然打开，一个家仆模样的人影鬼鬼祟祟地探出头，确认四下无人后，快步走向后园的一口枯井。 沈流苏如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只见那家仆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将里面的香粉悉数倒入井底一处不起眼的石缝中，同时口中低声念道：“三更续火，九响归位。” 成了！ 沈流苏悄然退走，心头大定。 她已掌握了幽冥教在京城的联络点和暗号，一张针对崔元的大网，已然拉开。 然而，就在她悄然退回宫墙的途中，她并未察觉，自己袖中那面布满裂痕的罗盘，正无声地渗出一缕比发丝更细的幽蓝雾气。 那雾气在夜色中一闪而逝，仿佛在空中凝成半句无声的低语：“她快找到了……但镜子，只能照出想看的。” 行至一处宫墙拐角，沈流苏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地上因昨夜微雨留下的积水。 水面倒映出她的脸，苍白，坚毅。 可就在她抬脚欲走的一刹那，眼角余光却瞥见，水面倒影中的自己，嘴角竟缓缓地、不受控制地，扬起了一抹全然不属于她的、冰冷而诡异的笑容。 她心中一骇，猛地低头再看！ 水面平静无波，倒映出的，依旧是她自己那张惊疑不定的脸。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风吹水皱造成的错觉。 可那彻骨的寒意，却已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沈流苏的脚步停住了，她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夜风吹动着她的衣袂，也吹不散她心头那片刻间升起的巨大阴影。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绝对真实、不容置疑的凭据，来确认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她缓缓抬起手，摸向了自己怀中衣物的最里层。 在那里，藏着一件东西，一件从她记事起就贴身存放，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