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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漆的“辨伪院”牌匾被高高挂起,朱红大字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威严。 可牌匾之下,本该身着首卿官服主持大局的沈流苏,却依旧一袭素裙,安静得像百草苑里一株不起眼的冬忍。 京中但凡有些头脸的官员都到齐了。 他们交头接耳,目光在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女子和院中那尊古朴的三足铜鼎之间来回逡巡。 那是沈家祖传的“九转香鼎”。 传闻此鼎乃上古神匠所铸,鼎腹精雕二十四节气流转之纹,内有乾坤,其最核心的火槽,非“持真香者”不能点燃。 百年间,无数调香高手尝试,无一成功。 今日,沈流苏便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以此鼎开院。 “疯了,简直是疯了!”人群中,有老臣低声嗤笑,“沈家自己都点不燃的鼎,她一个黄毛丫头,这是要当众出丑,自毁前程!” 冯承恩侍立一旁,手心全是冷汗。 主子的计划太大胆,一旦失败,昨日圣恩便会沦为今日笑柄。 沈流苏却充耳不闻。她缓步上前,亲手捧出三份卷宗,高举示众。 “此其一,先帝遗诏副本,定我沈家死罪之凭。” “此其二,《伪嗣录》残页,证十年伪冒之据。” “此其三,我沈流苏之身世牒文,记个人清白之本。”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冰珠落玉盘,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真与假,罪与罚,清与浊,今日,皆付一炬!” 话音落,她自袖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的香丸,投入鼎中。 此香名为“净世熏”,乃她以七十二种至阳至刚的草木,历经九蒸九晒而成,香气清冽,有涤荡污秽之效。 她划燃火折,凑近鼎心。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准备看那火苗如何被鼎内寒气所灭。 然而,就在火星触及鼎心香灰的一刹那—— “轰!” 一声沉闷的爆鸣,一道幽碧色的青焰冲天而起,高达三尺,焰心竟凝而不散,如同一颗碧绿的眼瞳,冷冷地注视着苍天与世人。 整个院落被这诡异的青光笼罩,鼎腹的二十四节气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中缓缓流转。 “天……天火!是天火认主!”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方才还窃窃私语的百官,此刻面如土色,膝盖一软,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他们对着那熊熊燃烧的青焰不住叩首,嘴里喃喃念着“神迹”、“天命”,再不敢有半分不敬。 这一刻,沈流苏不再是那个侥幸翻案的宫女,而是被上天认可的,手握真理权柄的神女。 紫宸殿的窗纱后,萧玦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身边的老太监早已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问:“陛……陛下,这……这真是天意” 萧玦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有洞悉一切的了然,更有难以言说的欣赏。 “天意”他轻声道,“你问问冯承恩,他是不是提前三天,就把一钱极细的白磷粉,混着碱石灰,涂在了九转香鼎的火槽底” 老太监一愣。 “朕再告诉你,”萧玦的声音透着一丝玩味,“沈流苏那枚‘净世熏’,香灰落地,其性至碱。磷粉遇碱自燃,色呈幽绿。她算准了今日无风,算准了开院的时辰,算准了百官敬畏鬼神的人心……这哪里是天火” 他顿了顿,目光穿透宫墙,落在那个素白的身影上,声音低沉而有力: “这是人心烧起来的火。” 他提起朱笔,在一道早已拟好的空白密诏上迅速写下几个字,将其封入一个小巧的玉匣,递给身后的影卫。 “送往东宫旧库,与朕的太子印信,藏于一处。” 三日后,宗正寺与辨伪院联手呈报的首批核查结果,如一块巨石砸入京城这潭深水。 全国上下,共查出十七名冒认沈氏支脉的“伪沈氏”,其中六人曾任地方学政,主掌一地文风;三人混入国子监,为人师表。 最惊人的是,现任刑部郎中杜远,竟是前太傅李维安的亲外孙! 自幼便被偷梁换柱,入了沈家旁支的户籍,一路平步青云,只为在关键时刻,从司法体系内部,给沈家案钉上最后一颗棺材钉。 朝野震动! 所有人都以为沈流苏会借此机会大开杀戒,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她下达的命令却出人意料。 “十七人,全部革职查办,追缴历年俸禄。但,”她话锋一转,声音清冷,“不予株连家属。其本人亦为棋子,一生蒙蔽,罪不至死,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这道命令,比单纯的杀戮更具威力。 它既彰显了辨伪院不容置疑的权威,又展现出一种超越个人恩怨的法度与悲悯。 一时间,民间对这位“香主”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冯承恩奉命拆除了宫中那座堆满尘埃的“涉香案卷阁”,在原址上兴建更为宏伟的“辨伪堂”。 当工匠将地基挖至三丈深时,竟掘出一口密封完好的青铜箱,箱体上刻着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沈家徽记。 开箱之后,并无金银财宝,只有一本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香律初编》手稿。 书页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风骨凛然。 扉页上,一行墨迹仿佛穿透了数十年的光阴,灼灼其华: “香不可欺,心不可掩。立律者非我,乃千秋公道。” 沈流苏抚摸着那熟悉的笔迹,那是她祖父的绝笔。 她沉默良久,直到指尖的温度仿佛与那冰冷的书页融为一体。 “冯承恩,”她轻声下令,“将其誊抄百份,分送六部、大理寺、都察院。并附上我一言:自此以后,大晏王朝,凡涉毒、药、香之案,皆以此律为纲,以此法为准!” 消息传出,朝堂之上,最后一丝质疑的暗流也被彻底斩断。 这不再是沈流苏一人的复仇,而是以沈家百年积累的香道法理,为整个王朝重塑一道关于“真伪”的铁律。 次日早朝,萧玦于太极殿召集三品以上所有大臣。 御座之上,帝王的声音不辨喜怒,却带着金石般的决断: “朕意,即日起,香狱司改制为‘稽香台’,擢升正二品衙门,不入六部,不归内阁,直属御前。沈氏流苏,勘破奇案,重立法典,有大功于社稷。特授‘香主’尊号,赐金印紫绶,位列九卿之下,百官之上!” 满朝哗然! 一个女子,未入后宫,却凭功绩获封尊号,位同亲王! 这在大晏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然而,有了“天火认主”和《香律初编》在前,此刻竟无人敢出言反对。 散朝后,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尚书终于忍不住,在丹墀下对着同僚怒斥:“妇人干政,预兆不祥!国之将亡啊!” 他话音未落,脚下忽然“噼啪”一声脆响,仿佛踩碎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一缕青烟伴着焦糊味冒出,吓得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正是沈流苏命人悄悄重修的“惊雷阶”,台阶石板下埋了特制的响磷纸,遇重压即爆,声光骇人,却无实质伤害。 老尚书魂飞魄散,看着脚下那缕转瞬即逝的青烟,想起三日前那道冲天青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喃喃道:“鬼……鬼火……又是鬼火……” 周围的官员见状,无不噤若寒蝉,纷纷绕道而行,再不敢非议半句。 当夜,整个皇城都在议论着白日里的惊雷与册封,百草苑却一如既往的宁静。 沈流苏独坐窗前,手中摩挲着那本《香律初编》,清冷的月光为她周身镀上一层银辉。 冯承恩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为她添上热茶,轻声问:“主子,接下来呢” 沈流苏抬起头,望向深邃的夜空,那里星辰密布,一如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的人心。 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带着足以撼动星辰的力量: “接下来,我要让这大晏王朝的每一炉香,都成为一面镜子。照出忠奸,照出善恶,照出所有被脂粉和权势掩盖的,本来面目。” 远处,宫城的钟楼缓缓敲响了第七声。 钟声悠长,穿透寒夜,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誓约。 三年前,她初入宫时,听到的也是这钟声,那时它代表着禁锢与绝望。 而今夜,风过处,新生的墨兰在窗外轻轻摇曳。 她的身影,已不再需要藏于阴影。 她,就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