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血浸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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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爆炸声如同巨雷，在凤翔城上空久久不散。 晨雾未散的战场上，硝烟裹挟着碎木残片如黑雨般倾落。 史向明猛地扯下染血的束发巾，将青铜令箭狠狠砸在盾牌上，三百精骑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铁蹄踏碎冻土的轰鸣中，先锋营的玄色战旗刺破灰蒙天幕，枪尖凝结的冰碴混着前夜的血水簌簌坠落。 这支由死囚与老兵组成的敢死队，如同一柄淬毒的钢刀。 借着投石机轰开的缺口，直插城墙坍塌处腾起的滚滚烟尘。 “杀！” 尹子奇的怒吼撕裂长空，他张弓搭箭的瞬间，唐军盾牌骤然迸裂出蛛网般的裂纹。 箭矢破空之声如鬼哭，穿透铁甲刺入血肉，断箭与残肢混着泥浆在血泊中沉浮，城墙下顿时化作修罗地狱。 郭子仪被亲兵从瓦砾堆里拽出来时，玄色大氅已被炸开的火药熏成焦黑。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正看见一名年轻士兵被叛军的长矛贯穿胸膛，那士兵还在嘶吼着挥刀，直到脖颈被另一名叛军割断。 “长矛手结阵！” 老将军的吼声劈碎血腥的风，幸存的唐军拖着断腿、捂着伤口，用枪杆支起身子组成人墙。 长矛如林的阵列刚稳住，田承嗣的盾兵已如黑色潮水般撞上来。 “咚 —— 咚 ——” 盾牌与长矛碰撞的闷响，比战鼓更震人心魄。 有唐军被盾面撞碎肋骨，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立刻被后面的同伴踩成肉泥。 也有叛军被长矛挑飞，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弧线，重重砸在缺口外的尸堆上。 凤翔行宫内，李亨的佩剑已出鞘。 明黄的剑穗在颤抖中扫过案上的密信，成都的墨迹与眼前的血色在他瞳孔里交织成一片混沌。 “陛下，城西缺口快守不住了！” 内侍的哭喊被攻城槌撞击城门的巨响淹没。 李亨猛地转身，龙袍的下摆扫过烛台，昏黄的灯火骤然熄灭。 黑暗中，他听见张良娣带着哭腔的尖叫，听见李辅国 “快护驾” 的嘶吼。 却唯独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 那声音早已被城外的厮杀声吞没。 “朕要去城头！” 他摸索着抓住门框，指节抠进腐朽的木头里。 “陛下不可！” 李辅国扑过来抱住他的腿，肥硕的身子在地上拖出半尺，“郭将军说了，您守住行宫就是守住军心！” 就在此时， 一声脆响，暖阁雕花窗棂突然爆裂开来。 一道赤红火光划破夜空，一支带着熊熊火尾的箭矢破窗而入，重重钉入盘龙柱。 刹那间，华贵的丝绸帐幔轰然燃起，猩红的火焰如同狰狞巨兽，疯狂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缺口处的厮杀已进入白热化。 尹子奇的独眼被血糊住，他用弯刀剜掉眼前的血痂，正好看见郭子仪举枪刺向史向明。 “小心！” 他嘶吼着掷出腰间的短斧，斧刃擦过郭子仪的耳际，劈在身后一名亲兵的头颅上。 史向明瞅准瞬息战机，钢刀裹挟腥风斜劈而下，锋利刃口瞬间撕开郭子仪锁子金甲，深深嵌入肩头。 老将军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跌退，后背重重撞在布满箭孔的残破垛口上，震得墙垣簌簌落土。 “郭子仪！你的时代过去了！” 史向明的弯刀指着他的咽喉，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郭子仪花白的胡须上。 “大唐的时代，还没过去！” 郭子仪的银甲已被血锈浸染，腰间箭簇在滚落时折断，木屑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他死死扣住史向明咽喉，任对方指甲在脸上划出五道血痕，借着斜坡地势将人重重砸向冻土。 冻土上堆积的尸体被撞得四分五裂，折断的长矛从尸堆中刺出，在两人翻滚间擦着太阳穴掠过。 唐军阵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独眼老兵拄着半截断枪扑向叛军，刀锋刺穿他的胸膛时，仍用最后力气拽住敌人脚踝。 瘸腿的伙夫抡起烧焦的铁锅，生生将骑兵砸落马下，滚烫的菜汤混着脑浆泼溅在城墙砖石上。 更多士兵踩着同伴尸体冲锋，有人被砍断手臂还死死攥着敌人头发，有人腹腔被剖开仍抱着敌将滚落壕沟。 鲜血顺着城砖缝隙汩汩而下，将整片战场浸染成浓稠的赤红色。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安倍山的帅旗终于出现在凤翔城头。 史向明提着郭子仪的枪杆站在垛口上，枪尖还挑着那面染血的 “郭” 字大旗。 田承嗣踩着尸堆走来，甲胄缝隙里不断渗出鲜血：“安帅，行宫那边还在抵抗，李亨放火烧了偏殿。” 安倍山望着火光冲天的行宫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让尹子奇的骑兵去‘救火’，记住，留活口。” 他的目光落在城墙下蠕动的伤兵身上，那些还能动弹的唐军正互相搀扶着往城内退，断腿的士兵则在血水里爬行，留下蜿蜒的红痕。 “传我令，降者不杀。”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但谁要是敢藏李亨，诛九族。” 朝阳终于挣脱云层，金色的光芒洒在凤翔城头。 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白，断箭与断矛从尸堆里刺出来，像一片扭曲的丛林。 安倍山踩过郭子仪的枪杆，走向行宫的方向。 他的玄色蟒袍扫过地上的血渍，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宛如一条游过血泊的毒蛇。 城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尹子奇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走来，那女人的凤钗已断，华贵的宫装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正是张良娣。 “安帅，李亨自焚了。” 尹子奇的狼头图腾在朝阳下闪着光，“这女人说她有办法找到永王的密信。” 张良娣突然抬起头。 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我知道李璘藏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 安倍山盯着她被血污覆盖的脸，突然想起和自己缠绵过的杨玉环。 同样是倾国的美人，同样在乱世里挣扎。 “有意思。” 他弯腰捏住张良娣的下巴，“那就让我看看，你的价值。” 远处的天际线上，一行大雁排着 “人” 字飞过。 它们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鸣叫着加快了速度，很快消失在云层深处。 凤翔城的战斗结束了，但大唐的劫难，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