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神之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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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拉丽，巴别塔，上层神室。 雕花的琉璃窗外，是迷宫都市永不停歇的喧嚣与生机。窗内，却是被奢华与寂静统治的领域。空气中弥漫着名贵熏香的淡雅气息，光滑如镜的地板倒映着穹顶繁复的壁画，那些描绘着上古神战的图案，在魔法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肃穆，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芙蕾雅斜倚在铺着天鹅绒的软榻上，银色的长发如月光流泻，慵懒地垂落在她曲线惊心动魄的身侧。她手中把玩着一枚剔透的水晶杯，杯中荡漾着神酒“苏摩”的琥珀色光泽，但她似乎并无意品尝。她那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绝美面容上，带着一种百无聊赖的淡漠，仿佛世间一切欢愉与纷争，都已无法在她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下方大厅中，正在举行一场冗长而乏味的神会。诸神为着一些在芙蕾雅看来微不足道的议题——比如某个新兴眷族是否僭越、下界子民举办的祭典是否足够有趣——而争论不休，声音透过魔法屏障传来，变得模糊而遥远。 芙蕾雅半阖着眼帘，看似神游天外。然而，若有感知敏锐者在此，便会发现，她那双眼眸深处，并非空洞，而是流转着一层难以察觉的、仿佛能洞穿灵魂本质的微光。她的“眼”——并非凡俗的视觉，而是身为美之女神、司掌爱与战争的神只所拥有的、能够直视生命灵魂光辉的本源能力——正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大厅。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侍立在各自主神身后、光芒各异的眷族灵魂。强大眷族长的灵魂如同燃烧的火炬，炽热而耀眼；年轻冒险者的灵魂则如跃动的火苗，充满活力却失之浮躁；更有一些灵魂，因欲望、野心或恐惧而扭曲，呈现出各种浑浊、丑陋的色彩。这些，她见得太多，早已引不起她丝毫兴趣。她的藏品宫中，不乏比这些更加“耀眼”的收藏。 然而，就在她的目光即将彻底失去焦点，准备彻底屏蔽这无聊的喧嚣时—— 她的视线，无意中定格在了大厅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默默站立着一个少年。 他穿着洗得发白、甚至带有补丁的粗布冒险者装备，与周围光鲜亮丽的各族眷属格格不入。他低着头，姿态谦卑，似乎因身处神之殿堂而有些拘谨。但吸引芙蕾雅“眼”光的，并非他的落魄，而是他灵魂所散发出的光芒。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光辉。 并不炽烈，甚至有些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异常纯粹、坚韧。光芒的核心，是一种澄澈如水晶般的“守护”意志，坚定得不可思议，仿佛任何磨难都无法将其扭曲。更奇特的是，在这“守护”之光的外围，还隐隐缠绕着一层内敛的、蕴含着无限可能与创造力的“锻造”潜质。两种特质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完美地交织在一起，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内部却蕴含着孕育绝世珍宝的脉络。 这光芒的本质……极高。 芙蕾雅慵懒的姿态瞬间消失。她微微坐直了身体，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水晶杯。杯中神酒的涟漪，映照出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名为“发现”的璀璨光芒。 “……有趣。”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低语，从她完美的唇瓣间逸出。 她的“眼”牢牢锁定了那个少年——无咎。在她漫长的神生中，见过无数强大的、美丽的、扭曲的灵魂，但如此纯粹、坚韧且拥有无限成长可能的“守护”之魂，实属罕见。这灵魂此刻虽微弱，但若能经历最极致的淬炼，去芜存菁，必将绽放出何等夺目的光彩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的心神。 “……必须得到他。” 神会仍在继续，争论声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芙蕾雅的身影，已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软榻上。 下一刻，她已置身于巴别塔最顶层的、完全属于她的私人神室。这里没有窗户，只有无数悬浮的水晶球缓缓旋转，映射着星辰轨迹与欧拉丽各处的能量流动，如同一个微缩的宇宙。 “奥塔。” 芙蕾雅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如同山岳般沉稳雄壮的身影便已单膝跪在她面前。猪人勇士，奥塔，她最忠诚的眷属。 “女神。” “那个少年，” 芙蕾雅纤细的指尖点向其中一个水晶球，球体内立刻浮现出无咎清晰的身影，“我要他全部的信息。从他降生于这个世界开始，直到此刻的一切。” “遵命。” 奥塔没有半分迟疑，身影悄然融入阴影。 神的时间感与凡人不同，但对芙蕾雅而言，等待答案的片刻也显得稍长。她踱步到最大的那颗水晶球前，球体内无咎的灵魂之光依旧在角落默默闪烁，那独特的质感让她心潮微动。 不久，奥塔去而复返，将一卷魔法卷轴呈上。信息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有些……平淡。 无咎。人族。父母早亡于怪物袭击，资质经公会检测仅为平庸。但意志之坚韧异于常人，靠着在底层摸爬滚打和极强的学习能力，勉强达到了lv.1的瓶颈。极度渴望变强，动机并非为了财富或权势，核心信念是“守护”——守护可能遇到的一切弱小，避免自己经历过的悲剧重演。目前穷困潦倒，正迫切寻求能接纳他的眷族，却因资质所限屡屡碰壁。 “资质平庸……却意志如钢。渴望守护……而不得其门。” 芙蕾雅轻轻重复着卷轴上的关键词，绝美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洞察一切、掌控一切的微笑，“未经雕琢的璞玉……才最值得期待。” 她的指尖再次划过水晶球，球体内的影像切换，定格在另一个醉心于酿酒、对眷族管理不闻不问的神明——苏摩的身上。 “最好的淬炼，便是先给予极致的绝望。” 她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清脆而冰冷，“苏摩那个只顾沉溺享乐的废物，他的眷族内部腐败、弱肉强食，正是最完美的‘熔炉’。将这纯净的灵魂投入其中，让他饱尝背叛、欺凌与绝望……唯有如此，才能磨砺出最极致的坚韧，或者……让他彻底破碎，显露出更深层的本质。” 她的视线再次扫过神会名单，一个新降临不久、神名被标注为“赫斯提雅”的名字映入眼帘。一位单纯、善良、同样初来乍到、急需建立眷族却一无所有的灶火女神。 “至于‘救赎’……” 芙蕾雅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玩弄命运的残忍趣味，“在绝望的深渊被拯救，那份感激与依赖才会刻骨铭心。由一位同样弱小却纯粹的神明‘拯救’他，这份羁绊才会更加牢固，他的灵魂，也才会在希望与忠诚的浇灌下，变得更加……‘美味’。” 布局已定。 欧拉丽底层，阴暗潮湿的巷道。无咎刚刚又一次被一个小型眷族以“资质不足”为由拒绝，他拖着疲惫的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眼中难掩失落。 这时，一个穿着普通行会工作人员服饰、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偶然”经过，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停下脚步，关切地问道：“小伙子，看起来遇到难处了” 无咎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谢谢关心。” 那工作人员打量了他一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看你筋骨结实，眼神也正，是块好料子。只是现在的大眷族门槛都高……”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分享什么秘密，“我听说，【苏摩眷族】最近好像在秘密扩招，虽然里面是辛苦了点，规矩也严，但据说……有特殊的门路和资源，能让人突破极限，快速变强。特别适合你这种有韧性、肯吃苦的年轻人。” “苏摩……眷族” 无咎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他听说过这个眷族风评似乎不太好。 “唉，都是传言罢了。” 工作人员摆摆手，“机会难得啊，小伙子。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总比在这里耗着强。” 他拍了拍无咎的肩膀，递给他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然后便转身消失在巷口。 无咎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看着上面潦草的地址，眼中挣扎了片刻。对力量的渴望，对改变现状的迫切，最终压过了那丝不安。 “特殊的门路……快速变强……” 他喃喃自语，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转身朝着纸条上的方向，迈出了脚步。他并不知道，这一步，正踏向芙蕾雅女神为他精心编织的、名为“绝望”的陷阱。 巴别塔顶，神室之中。 芙蕾雅通过水晶球，清晰地看到无咎步入了苏摩眷族那扇看似普通、内里却腐朽不堪的大门。她端起那杯一直未动的神酒，轻轻晃动着琥珀色的液体，唇角勾起一抹满意而危险的弧度。 “看，奥塔，”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播种后的愉悦，“一颗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种子，已经落入了最适合它经历风雨的土壤。”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透过水晶球，仿佛已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接下来，只需静待它在黑暗与绝望中挣扎、生长……然后，由我，亲手摘下那最终成熟、最为甜美的果实。” 神之博弈，悄然开局。命运的齿轮，开始朝着既定的残酷方向，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