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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造船总厂的计划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朝局，激起的浪涛从庙堂之高，迅速蔓延至江湖之远。江南世家的反扑，并非简单的口诛笔伐，而是精准狠辣的组合拳，直指林凡新政的根基与他的个人威信。 首先发难的依旧是都察院。数名与江南世家关系密切的御史，联名上奏，弹劾林凡“借自强之名，行聚敛之实”，重点攻击其筹备“海防捐”是“与民争利”，更影射此举可能滋生贪腐，有损朝廷清誉。奏章中虽未明言反对造船总厂，却意图在舆论和道德层面将其污名化。 几乎同时，来自江南几省巡抚、布政使的奏报也雪片般飞入通政司。内容大同小异，皆言“地方绅民”对兴建巨型船厂“颇多疑虑”，担忧征用民田、摊派劳役会“扰动地方”，影响漕运与民生，甚至隐晦提及“恐伤江南士林之心”。这是地方势力借助“民意”向中枢施压，企图拖延乃至搁置计划。 更阴险的一招来自朝中。在高拱的默许甚至暗中推动下，吏部与户部联手，以“核验新政成效、明晰钱粮去向”为由，提出要派遣“联合考成司”前往格物大学及林凡主管的各个新政衙门，进行“全面稽核”。美其名曰例行公事，实则意图深入林凡的权力腹地，寻找任何可能的错漏，以期在程序和数据上扳倒他。 面对这南北呼应、朝野联动的汹汹攻势，林凡麾下的核心圈子不免有些紧张。 “阁老，他们这是三面合围啊！舆论、地方、朝制，一齐压来，其势汹汹！”王文轩面带忧色。 老周也担心道：“尤其是那考成司，若被他们抓住一点把柄，大肆渲染，恐对大人清誉和格物大学声誉造成重创。” 林凡坐于案后，神色却异常平静。他细细品了一口顾莲舟新沏的云雾茶，方才缓缓开口： “慌什么他们出招，我们接招便是。其势虽汹，其心却杂，并非铁板一块。” 他随即部署： 1. 应对舆论： “文轩，你立即以青年新政团和格物大学的名义，起草一份《海防捐释疑及劝募纲要》。要明确阐述海防捐之于造船总厂、之于国家海防的紧迫性，强调此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并承诺所有款项收支透明，定期公示，接受天下监督。将这份纲要刊印散发，尤其是在商贾聚集之地。同时，联系那些与我们有过接触、有意向的沿海商绅，让他们现身说法，讲述海防稳固对其经商的重要性。” 2. 瓦解地方压力： “赵虎，通过‘驿路’，将我们之前接触过的、那些有意与船厂合作的地方士绅和商贾名单整理出来，让他们在其籍贯所在地，联络更多志同道合者，上书陈情，支持船厂建设，言明此举对地方长远发展之利。我们要让朝廷听到，江南不只有反对的声音！” 3. 直面考成： “至于考成司……”林凡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让他们来！老周，你即刻回去，整理格物大学所有账目、物料清单、学生名册、项目记录，务求清晰无误，可供随时查阅。告诉他们，我林凡行事，光明磊落，不怕查！非但不怕，我们还要借此机会，向他们‘好好’展示一下格物大学的管理与新学成果！” 就在林凡从容布局之际，格物大学内部也被人寻到了由头。之前因“性情乖戾”谣言备受关注的石磊，因其专注实验、不善与人交际，与一位出身书香门第、略带傲气的同学在工坊内因技术路线问题发生了争执。此事本属寻常，却被有心人夸大其词，渲染成“寒门子弟得势猖狂，欺凌同窗”，再次成为攻击林凡“用人不明、学风不正”的借口。 消息传到林凡耳中，他并未直接干预，而是让老周将石磊与那名学生一同叫来。 林凡看着眼前两个都有些倔强的年轻人，平静地问道：“你二人皆认为自己的方法更好，可曾想过，为何不将两种思路取长补短，或许能有更优解” 他引导二人放下成见，共同分析两种技术路线的优劣，并让他们在工坊内各自按照自己的方法制作小型验证模型，以成果论高下。 数日后，两种模型皆未完全达到预期，反倒是二人在交流过程中，受对方启发，想出了第三种结合双方优点的方案，效果显着提升。 此事在格物大学内传开，非但没有造成分裂，反而树立了“学术争议，实证解决”的良好风气，无形中化解了外界的污名化攻击。 养心殿内，皇帝看着案头堆积的奏章，既有弹劾林凡的，也有为林凡辩护的，更有江南地方官的诉苦文书，眉头微蹙。 “这个林凡，真是能惹风波。”皇帝轻叹一声，看向侍立一旁的司礼监太监，“你怎么看” 太监躬身道：“皇爷，林阁老所为，确是为了朝廷。只是……这动静确实大了些，惹得江南不稳，朝堂非议。高阁老那边，似乎也有些看法。” 皇帝沉默片刻，道：“传朕口谕，考成司可派，但需秉公办理，不得滋扰新政实务。海防捐之事，着林凡详议章程，确保稳妥。至于江南……告诉那几个巡抚，朝廷自有考量，让他们安抚地方，不得借机生事。” 这道口谕，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暗含深意。它既没有否定林凡的计划，也没有完全支持，而是将压力和控制权部分收回，考验着林凡在复杂局面下的平衡与执行能力。 林凡接到口谕，心领神会。他知道，皇帝仍在观望，既期待自强之效，又忌惮因此引发的动荡。他必须更快地拿出无可辩驳的成果！ 他加紧了与宸亲王的书信往来，催促定海湾勘址的进度，同时，指示格物大学工坊，集中力量，必须在考成司到来之前，完成新一代船用蒸汽机核心部件——高压气缸的铸造与初步测试。他要让那些前来挑刺的人，亲眼看到格物大学究竟在做着什么！ 夜幕下的林府，书房灯火依旧。林凡铺开图纸，再次审阅着铁甲舰的初步构想。顾莲舟悄然走入，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 “夫君，外面风雨欲来。” 林凡头也未抬，笔尖在图纸上划过一道坚定的线条： “风雨越大，越要把桩基打牢。莲舟，他们越是想让我们停下，我们就越要跑得更快。这艘船，必须造出来！” 南北交攻之下，林凡这艘自强的航船，正破浪前行。前方的暗礁与风暴愈发清晰，而他手中的罗盘，始终指向富国强兵的彼岸。真正的较量，已进入白热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