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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凡的钦差仪仗尚未抵达河南府境，沿途所见已触目惊心。浑浊的黄河水漫过堤岸，吞噬了良田村舍，水面上漂浮着断木、杂物，甚至偶见牲畜尸体。衣衫褴褛的灾民面黄肌瘦，挤在官道两旁的高地上，眼神麻木，间或传来失去亲人的哀泣。空气中弥漫着泥腥、水汽与隐隐的疫病气息。 河南府城外，临时搭起的粥棚前秩序混乱，衙役呵斥声、灾民争抢声、孩童哭闹声响成一片。知府及一众官员在城门处迎接，虽衣衫沾泥，面露疲惫，但林凡锐利的目光一眼便看出，其中不少人眼神闪烁，更多的是对他这位钦差的畏惧，而非对灾情的痛心。 “钦差大人一路辛苦！下官等已竭尽全力赈济，然灾民众多，钱粮……”知府躬身禀报，话未说完便被林凡打断。 “带我去决口处，现在。”林凡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没有理会地方官预备好的说辞和接风宴，直接奔赴最前线。 站在残破的河堤上，望着那如同巨兽裂口般的决堤处，黄河水仍汹涌而出，林凡心头沉重。他仔细查看了决口处的土石结构，又询问了老河工往年水情和堤防维护情况。 “这堤坝，去年朝廷才拨下大笔银两加固，何以如此不堪一击”林凡语气冰冷，问向身旁主管河工的同知。 那同知汗如雨下，支支吾吾：“回……回大人，去岁雨水亦多，加之今年水势实在凶猛……” “是吗”林凡冷哼一声，不再多问，心中已明了七八分。天灾背后，恐藏人祸。 林凡当即在堤坝上设立临时行辕，连下数道命令，展现其高效的危机处理能力： 1. 以工代赈，重整秩序：宣布所有青壮灾民，凡参与堵口、修筑临时堤坝、疏浚河道者，除每日供应饱饭外，另计工钱！此举瞬间将混乱的灾民转化为有组织的劳力，既解决了人力问题，又稳定了民心，避免了骚乱。 2. 物资统筹，严打贪墨：下令由老周带人，立即接管府库及所有赈灾物资，严格登记造册，按人头、工效统一分发。赵虎率锦衣卫暗中监控，凡有克扣粮饷、以次充好、倒卖物资者，立斩不赦！数颗血淋淋的人头挂上旗杆后，物资发放效率骤增，无人再敢伸手。 3. 防疫先行，未雨绸缪：林凡凭现代常识，深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他强令地方官组织人手，深埋人畜尸体，石灰消毒，开辟洁净水源，并命随行医师配制防疫汤药，免费发放。同时，将老弱妇孺集中安置在干燥通风处，严令保持卫生。 面对汹涌的决口，传统“抛石堵口”之法收效甚微。林凡亲自勘测水情，结合现代流体力学与工程知识，提出了创新的“立体堵口法”。 “柳辊捆厢”：他命人砍伐大量柳枝、芦苇，捆扎成巨大的“柳辊”，内填石块，沉入决口上游水中，以减缓水流冲击力。 “木笼石阵”：设计简易的“木笼”（以粗木钉成巨大笼子），装满石块，用船运至决口处，精准沉放，形成水下基桩。 “打桩固基，层层进占”：在水流稍缓处，密集打下粗木桩，形成骨架，然后以沙袋、黏土、碎石混合，分层夯实，如同筑城般，一寸寸向决口中心推进。 林凡亲自在现场指挥，根据水流变化随时调整方案。他甚至改进了运输工具，利用河道和临时铺设的滑轨，大大提高石料、土方的运输效率。这些前所未见的方法，让老河工和地方官员看得目瞪口呆，继而心生敬佩。 就在林凡于前线奋力堵口之际，京城弹劾他的奏章再次雪片般飞向御案。内容无非是“林凡在地方擅权专杀”、“以奇技淫巧劳民伤财”、“治河无方，拖延时日”等等。 然而，这一次，皇帝案头同时也摆着宸亲王、徐阶甚至高拱（出于公心）转来的、来自河南的密报。密报中详细记录了林凡如何稳定秩序、高效组织、创新工法，以及灾民情绪如何从绝望转为希望。尤其是当第一批“以工代赈”的银钱发到灾民手中时，那发自内心的“青天大老爷”的欢呼声，也被忠实记录。 皇帝看着截然不同的两种信息，沉吟良久，最终将那些弹劾奏章留中不发，并下旨嘉奖前线官兵民夫，催促后方全力保障物资。 经过近一个月的昼夜奋战，决口终于到了最后合拢的关键时刻。水流最为湍急，投下的物料瞬间就被冲走。 林凡不顾劝阻，亲临最危险的合龙口，站在齐膝深的水中指挥。他声音嘶哑，眼窝深陷，官袍沾满泥浆，与普通民夫无异。 “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为了身后的家园父母，为了死去的乡亲，跟我上！”林凡抓起一个沙袋，率先冲向龙口。 “跟上林大人！”赵虎怒吼一声，带锦衣卫冲上。 “跟上！”老周、地方官员、无数民夫，被林凡的身先士卒所激励，如同潮水般涌上，喊声震天！沙袋、石料、木桩……无数人的力量与意志汇聚在一起，硬生生将那咆哮的黄河之水，一步步逼退！ 终于，在一声巨大的轰鸣与漫天水汽中，最后一处缺口被牢牢堵住！黄河，这头肆虐的巨龙，被重新锁回了河道！ 堤岸上，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无数人相拥而泣，跪地叩拜苍天，更有人朝着林凡的方向，长跪不起。 林凡站在重新稳固的堤岸上，看着脚下驯服的黄龙和远处重现生机的土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他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欣慰。 他不仅堵住了黄河的决口，更堵住了朝中攻讦他的悠悠众口。他用实绩证明，他的新政，他的方法，能救民于水火，能稳固这大晟江山！ “阁老，京城急报。”赵虎悄然走近，低声道，“查清了，河南府河工款项，确有巨大亏空，与京中工部一位侍郎，以及……以及宫里某位大珰（高级宦官）的干儿子，脱不了干系。” 林凡眼中寒光一闪。天灾已平，接下来，该清算人祸了。他知道，带着治河成功的无上威望和手中的铁证，他返回京城之日，必将掀起另一场席卷朝野的风暴。而这一次，他将更加主动，更加凌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