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竹影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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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院的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暗地的角力中悄然流逝。林凡依旧被分配着繁琐而无足轻重的工作，张允明等人虽未再明目张胆地刁难，但那无形的排挤与孤立感始终如影随形。他如同蛰伏的猛虎，将所有的锋芒收敛于沉稳的馆阁体公文之下，暗中梳理着从皇史宬故纸堆中挖掘出的蛛丝马迹。 这日休沐，林凡想起苏舜卿的提示，换了身寻常青衫，独自一人前往城南的“听竹小筑”。 小筑隐于一片幽静的竹林中，环境清雅，并非热闹茶馆，更像是一处私人别业。林凡出示了青竹玉牌，便被一位哑仆恭敬地引入。内里陈设古朴，已有三两茶客散坐，低声交谈，多是些文人雅士或看似闲散的老者，所谈内容涉猎极广，从诗词歌赋到边疆轶闻，从物价浮动到朝堂风向，无所不包。 林凡择一僻静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清茶，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凝神细听。他很快发现，这里的信息虽杂，但质量颇高，许多是官方文书上绝不会记载的市井见闻、官场秘辛。他听到有人低声谈论某位勋贵家在漕运上插手的生意，有人抱怨驿船被某将军府滥用至何等程度……这些碎片，与他掌握的信息隐隐呼应。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清婉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在他身旁响起： “林……林编修” 林凡睁眼，只见顾莲舟正站在桌前，手中捧着几卷画轴，脸上带着惊喜与些许不知所措的红晕。她今日穿着一身淡青色素罗裙，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脱俗，与这竹影婆娑的环境相得益彰。 “顾小姐”林凡亦是惊讶，连忙起身，“你怎么会在此处” 顾莲舟微微垂首，低声道：“这‘听竹小筑’……是家母一位旧交苏先生偶尔打理静居之所。我……我有时会来帮苏先生整理一些书画。”她顿了顿，声音更轻，“苏先生前几日还提起，说林编修或会来访，没想到今日便遇上了。” 苏先生苏舜卿！ 林凡心中一震，瞬间明了！原来苏舜卿与顾家竟是旧识！难怪他对自己在江南之事如此了解，又屡次出手相助！这层关系的揭开，让苏舜卿的神秘形象多了几分温情，也让林凡与顾莲舟之间，因这共同的“纽带”而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原来是苏先生的雅居，难怪如此清幽。”林凡压下心中波澜，温和笑道，“能在此巧遇顾小姐，亦是缘分。” 顾莲舟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怯与欢喜。她将画轴小心放在一旁的几案上，轻声道：“林编修若不嫌弃，可否……品评一下这几幅新裱的字画苏先生说我眼界尚浅，需得多听高人见解。” 这显然是个借口，却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带着少女心思的借口。 “顾小姐过谦了，你的才情，林某是佩服的。”林凡从善如流，与顾莲舟一同赏画。 两人便在这竹影茶香之中，就着画中山水、笔下风骨，轻声交谈起来。脱离了书院藏书楼的拘谨，在此半私密的空间，谈话也变得更加随意和深入。林凡不再仅仅是那个沉稳的编修，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些基于现代审美和见识的独特观点，让顾莲舟听得美目涟涟，惊叹不已。顾莲舟则展现出对书画深厚的鉴赏力，以及掩藏在温婉外表下的灵秀与慧黠。 情愫在品画论道间悄然滋长，竹影摇曳，琴瑟和鸣。 然而，变数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就在林凡与顾莲舟相谈甚欢之际，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我当是谁在此雅聚，原来是顾小姐和……林探花” 林凡转头，只见一个衣着华贵、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哥摇着折扇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伴当。此人林凡认得，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安远伯府的世子，陆嘉。其家族与张璁一党走得颇近。 陆嘉的目光在林凡与顾莲舟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嫉恨。他早就垂涎顾莲舟的美色与才名，只是顾家清流门第，他一时难以得手。此刻见顾莲舟与林凡这新晋探花、且是徐阶看重之人如此亲近，心中顿时醋意翻涌，更夹杂着党争带来的敌意。 “陆世子。”顾莲舟眉头微蹙，敛衽行礼，语气疏离。 林凡亦拱手，神色平淡：“陆世子。” 陆嘉用折扇敲打着手心，皮笑肉不笑地说：“林探花好雅兴啊，不在翰林院修史撰文，倒有闲情逸致来这市井之地，与顾小姐……品画” 他将“品画”二字咬得极重，充满暧昧的暗示。 林凡面色不变：“劳逸结合，亦是圣人之道。倒是陆世子，今日怎有暇来此清静之地” 陆嘉冷哼一声：“本世子去哪里，还需向你汇报不成”他目光转向顾莲舟，语气放缓，却带着一丝强势，“顾小姐，听闻令堂近日身体微恙正巧我府上新得了一支上好的老山参，稍后便派人给府上送去。” 这是借关心之名，行施压与炫耀之实。 顾莲舟脸色微白，正要婉拒，林凡却上前半步，隐隐将顾莲舟护在身后，淡然开口道：“陆世子好意，顾小姐心领了。只是顾家清流素俭，恐受不得如此重礼。况且，苏先生于此静修，不喜喧哗，世子若无他事，还请自便。” 他搬出了苏舜卿，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陆嘉脸色一沉。他可以不把林凡放在眼里，但对那位神秘莫测、连他父亲都要礼让三分的苏先生，却颇有忌惮。他狠狠瞪了林凡一眼，又贪婪地看了顾莲舟一眼，撂下一句：“哼，我们走着瞧！”便悻悻然地带着人走了。 小筑内恢复了清静，但气氛已不同之前。 顾莲舟看着林凡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担忧：“林编修，陆嘉此人睚眦必报，你此番得罪了他，只怕……” 林凡转身，看着她眼中的忧色，心中一软，温声道：“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是顾小姐，令堂身体……” “母亲只是偶感风寒，已无大碍，多谢林编修挂心。”顾莲舟低声道，心中因他的关切而泛起暖意，但陆嘉带来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这次“听竹小筑”的偶遇，不仅让林凡与顾莲舟的感情迅速升温，也因陆嘉的介入，将权贵纨绔的纠缠与党争的阴影，直接投射到了这段刚刚萌发的感情之上。林凡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官场的暗箭，还有来自情场的明枪。 他将顾莲舟安全送回至离顾家不远的路口，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林凡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陆嘉的出现，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信号。 意味着他与张允明那边的矛盾，已经开始向其他领域扩散。而他与顾莲舟的关系，很可能成为对方攻击他的一个新突破口。 他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 回到翰林院直房，林凡铺开纸张，却并非起草公文，而是开始根据今日在“听竹小筑”听到的零散信息，结合皇史宬的档案，尝试勾勒那张隐藏在“鬼首”令牌背后的利益网络图。 感情给了他温暖与动力，而危机则鞭策他必须更快地破局。 潜龙在感受到软肋的同时，也坚定了要扫清一切障碍，拥有足够力量去守护心中所念的决心。 帝京的夜，依旧深沉。但林凡知道，他不能再一味潜伏了。是时候，寻一个契机，搅动这潭深水，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显露出更多的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