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风起青萍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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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秀才构陷风波，如同投入县学池塘的一块巨石，涟漪久久未平。林凡虽沉冤得雪，但“木秀于林”的警示言犹在耳。他变得更加内敛，除了必要的课业和去工房完成约定的绘图工作，几乎足不出户，将全部精力埋首于经籍典册之中。然而，徐阶的意外援手，如同在他沉寂的世界里打开了一扇窗，透进了不一样的光。 这日，李瑾神色郑重地来到林凡号舍，递给他一封火漆封口的信。 “林兄，这是家父转交的，来自徐阶徐翰林。” 林凡心中一动，小心拆开。信笺上是徐阶清峻的笔迹，内容简短却意味深长： “林生员台鉴：前事已了，当静心向学。闻尔于经济实务颇有见地，尤善图文之法。今漕运总督衙门行文各府县，征集漕船改良、河道疏浚之良策，以备咨议。此非科考，然若能于斯有所建树，或可扬名于有司，于尔前程或有裨益。附上漕运概要一册，供参详。望善加把握，不负所学。 徐阶手书” 信内果然附有一本薄薄的《漕运概要》，上面简单介绍了当前漕运的路线、船只制式、主要弊端及历年尝试的改良方案。 林凡握着信纸，心潮起伏。徐阶此举，看似只是提供了一条信息，实则意义非凡！这不仅是认可，更是一次定向的提携和考验！徐阶显然看到了他在实务绘图和组织规划上的特长，为他指明了一条在科考之外，能够直达天听（至少是漕运总督这一级别高官）的“捷径”！ “漕运改良……”林凡眼中光芒闪烁。这正是他《富国强兵策》中重要的一环，也是他极感兴趣且有所准备的领域！ 这是一次机会，更是一次挑战。 若提出的方案平庸无奇，恐怕会令徐阶失望；若过于惊世骇俗，又可能再次引来非议。 他再次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沉稳。没有立刻动笔，而是首先通过李瑾家的关系，尽可能搜集更多关于漕运的详细资料，尤其是近年来漕运事故、损耗数据以及工匠们的实际经验谈。同时，他数次前往码头，仔细观察本地漕船的结构、装卸方式，与老船工、押运小吏攀谈，了解漕运一线的真实困境。 掌握了大量一手资料后，他闭门数日，结合《漕运概要》和现代物流管理、流体力学的一些基本原理，开始构思他的方案。 他决定避重就轻，不直接触及最敏感的“漕粮折银”或“体制改革”，而是从技术改良和管理优化两个相对“安全”的层面入手： 1. 漕船改良：他设计了一种尖底、增设水密隔舱、优化帆索布局的新型漕船草图。尖底破浪阻力更小，水密隔舱能极大提高抗沉性，优化帆索则能更好地利用风力，提高航速和操控性。他用精确的比例尺和立体剖面图，清晰展示了新船的结构优势。 2. 装卸流程：他设计了一套 standardized 的码头装卸流程和专用器械（如简易吊杆、滑槽）示意图，分析了如何通过流程优化减少等待时间、降低粮食在搬运过程中的抛洒损耗。 3. 河道维护：他提出了一套基于水文数据的 “分段定期疏浚”和“关键险滩预警”机制示意图，建议建立更科学的河道档案和养护日历。 他将所有想法，凝聚成一篇图文并茂的《漕运弊症浅析与改良刍议》，并附上了精心绘制的系列图纸。文章数据翔实，论证清晰，图纸直观精准，既有对前人智慧的尊重，又有基于观察和推理的大胆创新。 他没有通过县衙递交，而是按照徐阶暗示的渠道，通过李瑾家可靠的途径，直接将这份凝聚了他心血的作品，送往了京城徐阶处，请其代为转呈漕运总督衙门或相关有司。 做完这一切，林凡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又仿佛踏上了一条新的征途。 他知道，这份“作业”交上去，无论结果如何，他在徐阶乃至其背后势力心中的分量，都将不同。 此事刚了，县学的氛围却因另一件事紧张起来——科试（又称科考）即将举行。这是由学政主持的、决定生员是否有资格参加乡试的选拔性考试，堪称乡试的预考。 所有生员，包括林凡、赵铭，甚至许久未见的周文博（其家族虽受周安案波及，但并未伤筋动骨，他本人依旧在县学挂名），都绷紧了神经。科试不过，连参加乡试的资格都没有。 林凡不敢怠慢，暂时将漕运之事放下，全力备考科试。经义、策论、诗赋，他反复研磨，务求精益求精。 科试当日，考场气氛严肃。学政大人亲自坐镇，题目中规中矩，却暗藏深度。林凡沉着应对，文章花团锦簇，策论中正平和又不失锋芒，稳稳发挥出了自己的水平。 放榜之日，林凡、赵铭皆名列前茅，顺利取得了参加乡试的“准考证”。而周文博，虽然也勉强通过，但名次几乎垫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向林凡的眼神，怨毒之中，更添了几分嫉恨。 就在林凡拿到科试合格凭证，准备全力冲刺乡试之时，一场意想不到的机遇，伴随着更大的风险，悄然降临。 一位自称来自省城“集古斋”书坊的管事，找到了林凡。 “林相公，敝坊东家偶然见得您为工房绘制的农具图谱，惊为天人！其精准清晰，远超当下流传之图样。东家有意聘请林相公，为我书坊新刊之《工部器物辑略》一书绘制全套插图，润笔费……这个数。”管事伸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手指。 报酬极其丰厚！远超他之前所有收入的总和！ 然而，林凡却犹豫了。为商业书坊绘图，与此前为官府服务性质完全不同，几乎等同于“卖文鬻画”，在清流眼中，是自降身份、追逐铜臭之举。若在平时，他或许会为这笔巨款心动，但此刻乡试在即，他绝不能行差踏错，授人以柄。 他正欲婉拒，那管事却又压低声音道：“林相公先别急着回绝。敝坊东家与按察使司副使王大人家有些渊源。王大人主管本省刑名、驿传，亦对实务革新颇为关注。东家言道，若林相公应允此事，或可寻机为王大人绘制一份《本省驿传道路桥梁详图》，以备公务之需。届时，润笔另算，且……或能得王大人一见。” 按察使司副使！ 这可是省级高官，掌管司法驿传，实权人物！ 林凡的心猛地一跳。这已不仅仅是金钱的诱惑，更是通往省级权力圈层的又一条潜在阶梯！绘制驿传图，属于半官方性质，比纯粹为书坊绘图要好听得多，操作得当，甚至能成为一项政绩。 但是，这同样是一步险棋。按察使司衙门水深无比，副使王大人立场如何与徐阶、张知县等人关系怎样他一无所知。贸然卷入，福祸难料。 是安心备考，拒绝这带着诱饵的邀请还是抓住机会，再搏一把，在乡试前为自己再添一份重要的政治资本 林凡站在命运的岔路口，再次面临选择。他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将深刻影响他未来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