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绘舆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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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古斋”管事开出的条件，像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林凡脑中掀起巨大波澜。丰厚的润笔费固然诱人，但更让他心动的，是那条通往按察使司副使王大人的潜在路径。一位省级实权官员的赏识，其价值难以估量。 然而，风险同样巨大。王大人立场不明，官场水深，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且乡试在即，此时分心他顾，是否明智 林凡在号舍内踱步，油灯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他反复权衡利弊。 “富贵险中求……但不能盲目涉险。” 他停下脚步，眼神恢复清明。他决定，接下这个挑战，但必须设定清晰的底线和策略。 他找到李瑾，开门见山：“李兄，可知按察使司副使王大人风评如何与徐翰林、张县尊可有往来” 李瑾闻言一惊，仔细回想后道：“王大人……风评颇为复杂。有说他能力卓着，雷厉风行，尤其重视实务；也有说他手段强硬，不徇私情，在省城得罪了不少人。与家父交集不多，至于徐翰林……似乎并无深交，但也无过节。” 信息有限，但至少表明王大人并非某方势力的明确代表，且看重实务，这对林凡来说是利好。 林凡心中有了计较。他回复“集古斋”管事：愿意承接《工部器物辑略》的插图绘制，也愿意尝试为王大人绘制驿传图。但有三个条件： 第一，《器物辑略》插图需匿名，不署真名。 第二，绘制驿传图，需有按察使司衙门的正式文书或凭证，明确绘图用途。 第三，所有工作，需待他完成科试之后进行。 管事见他应允，条件也算合理，欣然同意，并很快送来了按察使司衙门开具的一份非正式的“协助绘图”手令和前期部分润笔。 林凡再次开始了白天备考，夜晚挑灯绘图的忙碌生活。 《工部器物辑略》的插图对他而言驾轻就熟，他采用更精细的比例和透视法，将各种器械的结构展现得淋漓尽致，让书坊管事叹为观止。 真正的挑战，是那份《本省驿传道路桥梁详图》。 这绝非简单的描摹。他需要整合各县上报的零星资料、商旅游记中的只言片语，甚至还要向老驿卒、行商打听实际情况。他运用了现代地图绘制的某些理念，试图在地图上标注出不仅是大路官道，还包括一些重要的季节性小路、河流渡口、驿站之间的距离与实际通行时间估算、不同路段的潜在风险（如土匪出没、山洪频发）等。 这项工作极其繁琐耗神，但也让他第一次对一省之地的交通脉络、军事地理有了超越书本的、直观而深刻的认识。他仿佛一个站在云端的神只，俯瞰着大地上纵横交错的血管与神经。 就在他沉浸于绘制这幅宏大地图时，一个惊人的发现，让他脊背发凉！ 在核对西部山区一段通往邻省的驿道资料时，他发现官方的驿站间距记录与几位老行商口中的实际耗时严重不符！官方记录显示驿站布局合理，百里一驿。但行商们却抱怨，其中有一段近两百里的险峻山路，竟未设驿站，导致他们经常被迫夜宿荒山，不仅辛苦，更屡遭劫掠。 林凡起初以为是驿站荒废或记录疏漏。但他仔细比对历年驿传档案（通过李瑾的关系费尽周折才看到部分），发现这段路的驿站拨款、人员配备记录竟然齐全！钱拨了，人派了，驿站却“不存在” 一个可怕的推论浮现在他脑海：有人长期虚报驿站，冒领朝廷拨款！ 而这笔款项，很可能与驿传系统的维护、兵饷有关，数额绝非小数！ 这个发现让他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这已不仅仅是绘图，他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庞大的、系统性的贪腐链条！这背后的水，比钱秀才那种小打小闹要深得多，也危险得多！ 他立刻停下了在地图上标注这一异常的行为，将相关原始资料和自己的推算过程，用只有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方式，秘密记录在另一张草纸上，小心藏好。 他知道，这个发现是一把双刃剑。 用得好，是扳倒蛀虫、立下大功的利器；用不好，就是引火烧身的催命符。 他按原计划，完成了一份“干净”的、符合官方记录的驿传图，交给了“集古斋”管事，由他们转呈王大人。图中规中矩，清晰标准，但隐去了那个关键的发现。 几天后，王大人通过“集古斋”传回话：图很好，林生员用心了。却并未提出见面。 林凡并不失望。他本就没指望一次就能攀上高枝。他交出去的是“投石问路”的石子，而将那个致命的发现，紧紧攥在了自己手里，作为关键时刻的底牌。 此事刚了，乡试之期已迫在眉睫。 林凡收拾行装，与赵铭等学子一同，再次踏上了前往省城的路。这一次，他的心境与上次府试时已然不同。怀中不仅揣着扎实的学问，更藏着一份可能引爆官场的秘密，以及徐阶、王大人两条若有若无的线。 省城贡院，依旧威严。当他再次看到周文博那怨毒又带着一丝慌乱的眼神时，林凡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知道，这场乡试，不仅仅是为了功名，更是为了获得一个平台，一个能让他有机会，去动用怀中那张底牌，搅动更大风云的平台！ 号舍之内，万籁俱寂。林凡展开试卷，目光沉静。 无论题目为何，他都已做好准备。他的笔，不仅要写出锦绣文章，更要为他铺就一条通往权力核心的康庄大道。 青萍之末的微风，已悄然汇聚。只待乡试放榜，潜龙便将借着这风雷之势，一飞冲天，去窥探那更高处的天空与更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