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风雨兼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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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繁华与喧嚣，很快被抛在身后。青篷马车驶入官道，两旁是望不到边的、已见枯黄的田野和萧索的树林。秋意渐浓，北风卷着沙尘，带着一股与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粗粝感。 林凡坐在车内，将那件顾莲舟亲手缝制的棉袍抱在怀中，指尖摩挲着细密的针脚，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温暖与力量。离别的愁绪尚未散去，前路的未知已扑面而来。 坎坷，从第一站就开始显现。 按照制度，官员赴任可凭勘合在沿途驿站食宿、换马。然而，当林凡的马车抵达第一个隶属顺天府的驿站时，却吃了闭门羹。 那驿丞是个面色油滑的中年人，斜睨着林凡递上的吏部文书和勘合，皮笑肉不笑地道：“哟，是新科的林探花，失敬失敬！只是不巧，今日上差过往频繁，上房和马厩都已占满了。您看……是不是委屈一下，在通铺将就一晚这马匹嘛，也得等明日看看有无空缺了。” 通铺那几乎是贩夫走卒歇脚的地方，鱼龙混杂，气味难闻。林凡看着驿丞那副嘴脸，心中明了，这绝非巧合。定是有人提前打了招呼，要在这路上给他下马威，挫其锐气。 他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驿丞，目光虽不凌厉，却自有一股不容轻视的威仪：“哦竟是如此不巧。本官赴任，期限紧迫，耽搁不得。既然此处不便，那便按律记录在案，本官继续前行，寻下一处驿站便是。只是这勘合未能使用之缘由，还需驿丞大人签字画押，以备吏部与兵部核查。” 他搬出了吏部和兵部，语气公事公办。那驿丞脸色微变，他本想刁难一下这个“失势”的翰林，没想到对方如此镇定，且熟知规章。若真记录在案，上面查问起来，他也讨不到好。 “这……林大人言重了！”驿丞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容下官再去协调协调，兴许……兴许能腾出一间偏房来！” 最终，林凡还是住进了一间狭窄潮湿的偏房，马匹也得到了草料，但质量显然差了一等。两名随从的后生愤愤不平，林凡却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言。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刁难，尚在预料之中。 越往北行，景象愈发荒凉。官道年久失修，坑洼不平，马车颠簸得厉害。沿途所见村落，多是土坯茅屋，百姓面有菜色，衣衫褴褛。与帝都的纸醉金迷相比，宛若两个世界。 真正的麻烦，发生在进入山东地界后。 这一日，天色阴沉，乌云低垂。马车行至一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山路时，车轴突然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随即猛地一歪，停了下来。 “公子，不好了！车轴……车轴断了！”随从林大焦急地禀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林凡下车查看，只见那支撑马车的木质车轴齐根断裂，显然是老化所致，加之道路颠簸，终于不堪重负。 荒山野岭，风雨欲来。两名随徒虽然力气不小，但对修理车驾一窍莫展。林凡虽有些现代机械知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工具和材料，也是束手无策。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冰冷的雨点开始稀稀拉拉地砸落，三人被困在荒路上，进退维谷。一种孤立无援的寒意，悄然爬上心头。 就在林凡思索着是否要弃车步行，寻找附近村落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五六名骑着骡马、穿着号衣的汉子疾驰而来，看装扮像是官差，但神色彪悍，不似善类。他们勒住马，将林凡三人围在中间，目光不善地打量着马车和行李。 “干什么的为何滞留在此”为首一名疤脸汉子厉声喝问，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林凡心中警兆顿生，这些人的做派，不像是正经官差，倒更像是……盘踞地方的豪强恶吏！他稳住心神，取出吏部文书，沉声道：“本官乃新任昌乐知县林凡，赴任途中，车驾损坏于此。” “知县”那疤脸汉子愣了一下，接过文书草草一看，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将文书抛回给林凡，“原来是县尊大老爷！失敬！不过……”他话锋一转，指着那段断掉的车轴，“县尊有所不知，这段路归我们‘养护’，您这车坏了，挡了道，按规矩，得交一笔‘清障费’和‘损路费’！” 果然是来敲诈的！两名随从气得脸色通红，握紧了拳头。 林凡眼神一冷。他料到路上不会太平，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竟敢冒充官差，勒索朝廷命官！ “哦不知这规矩，是依的哪条《大明律》又是哪位上官定下的章程”林凡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疤脸汉子被问得一噎，恼羞成怒：“少废话！在这地界，老子的话就是规矩！拿不出十两银子，你们今天就别想走了！”他身后的几人也都面露凶光，逼上前来。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两名随从紧张地看向林凡，准备拼命。 林凡却忽然笑了。他伸手入怀，并非取钱，而是摸出了那枚徐阶所赠、刻着“察”字的木质腰牌（他离京前已从藏匿处取出，以备不时之需），在疤脸汉子眼前一晃。 “看清楚了。”林凡的声音在雨声中异常清晰，“本官赴任之前，蒙都察院陈御史看重，委以暗访地方吏治之责。尔等冒充官差，勒索朝廷命官，人赃并获！正好，本官赴任昌乐，正缺几个杀一儆百的典型！” 那“察”字腰牌和“都察院”、“陈御史”的名头，如同惊雷，瞬间将那几名汉子吓傻了！他们欺负过往客商、甚至低级官吏是常事，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都察院的御史，那可是能直达天听、要人命的存在！ 疤脸汉子脸色惨白，冷汗混着雨水流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这……这完全是误会！小人这就帮大人修车！免费！免费！” 他身后的几人也慌忙跪下，磕头如捣蒜。 林凡冷哼一声，收起腰牌。他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此刻并非深究之时。“还不快动手！” “是！是！”那几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找来工具和木料，手忙脚乱地开始修理车轴。他们的手艺竟出奇地熟练，显然平日没少干这类勾当。 雨幕中，林凡负手而立，看着这群前倨后恭的恶吏，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反而更加沉重。人未至任所，便已窥见此地吏治腐败、豪强横行之一斑。 这昌乐县，果然是个龙潭虎穴！ 车轴很快被勉强修好，虽不牢固，但勉强能行。那疤脸汉子等人修完车，不敢再多留一秒，上马狼狈逃窜，消失在雨幕中。 林凡重新坐上马车，湿透的官服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但他心中那团火，却燃烧得更加旺盛。 这一路的坎坷，是下马威，是警告，更是一堂生动的“入职培训课”。 它让林凡彻底抛却了翰林院的书卷气，真正直面了这个时代底层最真实、最残酷的一面。 “走吧。”他对车夫吩咐道，声音沉稳。 马车再次碾过泥泞的道路，向着那个注定不会平静的昌乐县，艰难前行。风雨依旧，但车中人的眼神，已如经过淬火的精钢，冷冽而坚定。 潜龙入浅滩，岂会被泥沼所困这些风雨兼程路上的磨难，终将成为他未来搅动风云的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