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金鳞岂困，火凤初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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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国学子的新知如活水注入，格物大学与定海湾船厂气象一新。然而，林凡深知，将图纸上的理念、实验室的样品，转化为稳定可靠的量产装备，其间横亘着巨大的鸿沟。而更深层次的矛盾，也随着技术触角的延伸，逐渐浮出水面。 “阁老，按照新图纸试制的十套螺旋桨传动部件，经测试，竟有七套存在或大或小的偏差，无法顺畅啮合！”石磊捧着一堆问题零件，向林凡汇报，眉头紧锁。他如今已是格物大学工坊的实际负责人之一，深谙制造环节的艰难。 问题根源在于标准化与精密加工的缺失。尽管林凡一再强调，但传统匠户依循的仍是“师傅带徒弟，手感即标准”的模式，每个匠人做出的零件都带有强烈的个人印记，难以实现完全互换。卷板机虽已造出，但要轧制出厚度均匀、强度一致的装甲钢板，更是难上加难。 “非是匠人不尽力，实乃旧法已至极限。”老周叹道，“欲求突破，需革新整个制作流程与工具。” 林凡沉思良久，决断道：“在船厂内，设立‘标准器校验房’。所有量具，必须以此房核定的标准尺、标准规为准，定期校验。关键部件，推行‘样板制’，依样板下料、检验。同时，成立‘专用工装夹具研制组’，由石磊牵头，韩文远提供理论支持，针对关键工序，设计制造专用工具，减少对人力的过度依赖！” 此举无疑触动了更深层的利益。一些习惯了“留一手”的老匠人暗自不满，认为这是剥夺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手艺”。 更大的风波，源自于对特种物料的需求。建造铁甲舰，不仅需要大量优质钢材，更需要铜（用于冷凝器、管路）、锡、铅等有色金属，以及稳定供应的优质煤炭。 然而，这些战略物资，大多掌控在旧有利益集团手中。尤其是铜、锡，几乎被几家与江南世家关联密切的大商号垄断。当船厂采购人员持公文前往接洽时，对方或推诿库存不足，或漫天要价，甚至暗中串联，意图卡住船厂的物料供应。 “林阁老，非是小的们不愿报效朝廷，实在是……实在是各家库存都紧啊。”一位姓周的皇商代表，在林凡面前叫苦不迭，眼神却闪烁不定。 林凡心知肚明，这是旧势力在新战场上的阻击。他们无法在朝堂上直接否定自强，便试图从资源上扼杀。他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既如此，本阁自会奏明陛下，陈明利害。只是，若因物料不济，延误了战舰建造，以致海疆有失，这责任，不知周掌柜可能担待” 话语虽轻，分量却重。那周掌柜冷汗涔涔，连称“再想想办法”。 退下后，林凡立即与宸亲王联名上奏，请求皇帝下旨，设立“海军战略物资专营司”，对铜、锡、优质煤等若干战略物资，实行“核准采购，定向供应”，必要时甚至可动用内帑，直接控制几处关键矿场。这无疑是要从根子上动摇旧商家的垄断地位，引来了更激烈的暗中抵制。 就在朝堂为资源之争暗流涌动之际，格物大学传来捷报！在韩文远的理论计算与石磊带领的工匠团队不懈努力下，结合西方理念与本土工艺的第一台实用型卧式蒸汽机组装完成，并成功驱动了新建成的中型龙门吊！ 试运行当日，沉重的舰炮模块在蒸汽动力的牵引下平稳升起、移动、精准就位，其效率与稳定性，远非人力绞盘可比。那喷吐着白色蒸汽、发出有力轰鸣的钢铁巨兽，仿佛一只初生的火凤，向世人展示着工业力量的伟岸。 林凡亲临现场，目睹此景，对环绕身边的官员、匠人、学子们朗声道：“诸君请看！此非奇技淫巧，此乃移山填海之力！有了此等力量，何愁巨舰不成何愁海疆不固” 蒸汽龙门吊的成功，以其无可辩驳的实效，极大地振奋了自强派的士气，也让许多观望者开始真正认同这股变革的力量。皇帝在得知消息后，亦颇为欣慰，对设立“战略物资专营司”的提议，态度明显倾向于支持。 压力之下，林凡回府更晚。这一夜，他发现长子林怀瑾（安儿）书房灯仍亮，推门而入，见其正伏案疾书，纸上密密麻麻皆是图形与算式。 “父亲，”林怀瑾起身，“孩儿在读韩师兄带回的《力学通论》，其中关于材料强度的论述，与石大哥遇到的加工难题似可印证，孩儿正在尝试推演一种新的应力计算方式……” 林凡拿起稿纸，看着上面虽显稚嫩却逻辑严密的推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仿佛看到了格物之学的薪火，正在下一代手中悄然传递。 “很好。”林凡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学以致用，正当如此。不必因前事束手，但有所得，皆可去格物院与你韩师兄、石大哥探讨。记住，求真知，无需避嫌。” 另一边，小女儿怀瑜则对林凡带回来的蒸汽机小模型着了迷，缠着父亲讲解其中原理。林凡耐心地拆解模型，用最浅显的语言讲述着蒸汽的力量，看着女儿似懂非懂却闪闪发亮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另一种未来的可能。 夜深人静，顾莲舟为林凡卸下官袍，轻声道：“外间风雨虽急，然家中暖灯不熄，儿女向学，妾身便知夫君所行之路，纵万难，亦值得。” 林凡握住她的手，疲惫一扫而空，目光坚定如初： “是啊，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如今风云已起，我辈唯有乘风破浪！这火凤既已初鸣，便要让它响彻云霄，让那些企图困住我们的旧网，在新时代的火焰中，燃烧殆尽！” 技术的力量正在破茧，利益的坚冰开始松动。然而，林凡深知，最激烈的反抗往往在绝望前夜。在真正的铁甲巨舰下水之前，他与旧世界之间，必还有一场更为惊心动魄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