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金石为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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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凡在经筵议对上的“惊雷”之余波，与顾家面临的逼婚压力，如同两条暗流，在帝都的地下汹涌交汇。林凡深知，他不能再等待，必须在他可能被迫离京，或顾莲舟被家族压力压垮之前，给这份感情一个明确的、能够抵御风浪的名分。 然而，以他如今身处漩涡、前途未卜的境况，贸然上门提亲，非但不能成功，反而可能给顾家带来更大的麻烦，坐实那些“行为不检”、“牵连顾家”的流言。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够分量的“媒人”，以及一个能让顾夫人安心的理由。 契机很快到来，依旧源于苏舜卿。 这日，苏舜卿邀林凡至听竹小筑，并非品茶，而是给了他一张看似普通的诗会请柬。 “明日，老夫几位故交小聚，谈诗论画，顾夫人也会携女前来散心。”苏舜卿语气平淡，却目光如炬地看着林凡，“林编修若有暇，不妨也来凑个热闹。或许，能解你近日烦忧。” 林凡瞬间明了！这是苏舜卿在为他创造机会！一个在相对私密、且有足够分量人物在场的场合，与顾家母女自然接触的机会！ 他郑重拱手：“多谢先生成全！” 次日，苏府别院。 一场小型雅集如期举行。到场者不多，除苏舜卿外，还有两位致仕的老翰林，以及一位在清流中颇有声望的御史夫人。气氛雅致而轻松。顾夫人带着顾莲舟前来，顾莲舟今日穿着一身淡雅的藕荷色衣裙，略施粉黛，眉宇间虽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却更显楚楚动人。 林凡到来时，诗会已进行片刻。他依礼与诸位前辈、夫人见礼，态度恭谨而不失风度。轮到与顾家母女见礼时，他目光与顾莲舟短暂交汇，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与担忧，自己也心潮微涌，但面上依旧平静。 诗会主题是“咏物言志”。轮到林凡时，他并未选择梅兰竹菊等常物，而是咏了一方“砚台”。 诗云： “混沌初开得此身，千磨万击骨嶙峋。 墨池虽小容沧海，笔架虽微立乾坤。 甘守清寂伴孤影，耻随流俗染缁尘。 他日若遂凌云志，磨尽乌金写至真。” 这首诗，明写砚台之坚贞、包容与志向，暗喻自身处境与心志。尤其是“甘守清寂伴孤影，耻随流俗染缁尘”一句，既是自陈心迹，也是对近日流言的非暴力不合作回应。最后两句，更是展露了虽处困境却不坠青云之志的抱负。 诗成，满座皆静。两位老翰林捻须颔首，目露赞赏。那位御史夫人也微微点头。苏舜卿眼中更是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顾莲舟垂眸听着，指尖微微蜷缩，心中既为林凡的才华与气节骄傲，又为他诗中所透出的孤寂与坚守感到心疼。 顾夫人亦是动容。她虽是一介女流，但也出身书香，听得懂诗中深意。再看林凡，虽衣着朴素，但气度沉静，目光清澈，与那些夸夸其谈或纨绔轻浮的公子哥截然不同。尤其是诗中流露出的那份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骨气，让她想起了自己已故的丈夫。 诗会间隙，苏舜卿借故将顾夫人引至一旁水榭说话。 “顾夫人，”苏舜卿语气温和而郑重，“老夫与慎言兄乃至交，有些话，便冒昧直言了。莲舟这孩子，品性才情皆是上佳，你与慎言兄教养得好。只是如今这世道，豺狼当道，小人环伺。那陆家是何等门风，夫人想必清楚。若真将莲舟送入那般虎狼之窝，岂非辜负了慎言兄在天之灵更是毁了孩子一生！” 顾夫人闻言，眼圈一红，哽咽道：“苏先生所言，妾身何尝不知只是……只是林家如今这般光景，那林编修又身陷险境，我……我实在是怕啊！” 苏舜卿微微颔首：“夫人的顾虑，老夫明白。但观人当观其品性、志气与潜力。林凡此子，虽出身寒微，然心志之坚，见识之远，胆魄之雄，乃老夫近年来所见之翘楚。他如今看似困顿，实则是潜龙在渊！徐阶徐大人对其亦是青眼有加，多次在老夫面前赞其‘可造之材，国之栋梁’。此番风波，于他而言，是劫难，亦是磨砺。若能渡过，前途不可限量！”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更何况，正因他如今身处险境，与莲舟定下名分，反而是对莲舟的一种保护。表明顾家态度，绝不受陆家之流胁迫，亦是向外界表明，清流一脉，并非无人！徐大人与我等，皆会是他二人的后盾。” 这番话，既有情理的剖析，又有对未来的期许，更点明了背后的支持力量，可谓句句说到了顾夫人的心坎上。她最大的担忧，无非是女儿的未来和安危。如今见苏舜卿（代表着一部分清流力量）如此看好林凡，并愿意提供庇护，心中的天平终于彻底倾斜。 她拭了拭眼泪，深吸一口气，道：“苏先生金玉良言，妾身……受教了。只要那林编修是真心待舟儿，妾身……再无异议。” 另一边，林凡与顾莲舟也寻得片刻独处的机会，在竹林小径缓缓而行。 “林公子，”顾莲舟声音轻柔却坚定，“昨日母亲与我说了舅父之事……我已回绝。我的心意，从未改变。” 林凡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她清澈而勇敢的眸子，心中充满了感动与责任：“莲舟，我林凡此生，定不负你。只是前路艰险，恐让你受委屈……” “我不怕。”顾莲舟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泛起红晕，语气却异常坚决，“能与君同行，刀山火海，亦是甘饴。” 雅集结束后不久，由苏舜卿和那位德高望重的御史夫人作为媒证，徐阶虽未亲自出面，但也托苏舜卿送来了寓意“坚贞不移”的玉如意一对作为贺礼。 三媒六聘虽因时局仓促未能尽数完备，但该有的礼数一样未少，尤其是在“名”上，做得堂堂正正，无可指责。 林凡与顾莲舟正式定亲。 消息传出，再次震动京城。清流一派纷纷道贺，视为佳话。而张允明、陆嘉等人，则是又惊又怒。他们没想到，在如此压力下，林凡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如此迅速地与顾家定亲，这无疑是对他们赤裸裸的挑衅！更让他们忌惮的是，徐阶、苏舜卿等人的公开支持，意味着林凡并非孤军奋战。 定亲宴设在了顾家小院，极其简朴，只邀请了少数至亲好友。没有喧嚣的锣鼓，没有奢华的排场，但在烛光下，林凡与顾莲舟交换信物（林凡送的是一枚自己设计的、刻有“林”、“顾”二字和竹节纹样的银牌，取意“金石为盟，节节高升”；顾莲舟回的是一方自己绣了并蒂莲的汗巾）时，彼此眼中那份郑重与情意，却比任何繁华都更动人。 顾夫人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眼中含着泪光。 这一纸婚约，如同风雨中共同撑起的一把伞。 它无法完全阻挡外界的狂风暴雨，却给了两人相互扶持、并肩前行的名义和勇气。 对于林凡而言，定亲让他肩上的责任更重，却也让他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他必须更快地破局，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将终身幸福托付给他的女子。 潜龙已寻得伴侣，它的逆鳞之下，更添了一份不容触碰的守护。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残酷，也更加不容有失。帝京的棋局，因这桩婚事，落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子，胜负的天平，正在悄然发生着微妙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