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雪片般的奏章与无声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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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萧元漪所谋划的那般，数日之后，几份措辞相似、引经据典的奏章，如同约好了一般，同时出现在了皇帝的书案上。它们并未直接点明陶方郡或程少商，却像毒蛇般，缠绕着“女子本分”、“内外之别”、“奇技淫巧”、“教化之本”等议题，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陛下，女子无才便是德，纵有聪慧，亦当导之以正，归于内闱。若纵其沉溺工巧，抛头露面，恐乱阴阳之序，启效仿之风，动摇国本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在朝会上捶胸顿足，仿佛看到了礼崩乐坏的末日景象。 “臣附议！工于奇技，或可逞一时之能，然于女子贞静贤淑之德有亏。长此以往，闺阁不宁，家风何以维系此风断不可长，当明令禁绝，以正视听！”另一位官员义正辞严。 太子立于丹陛之下，眼帘低垂，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他乐见有人给孙芸找不痛快，哪怕这风波看似与她无直接关联。打压了程少商，某种程度上便是打了孙芸的脸。 凌不疑眉头微蹙，他深知这些奏章背后的推手，也明白其矛头所指。他看向御座上的皇帝，只见陛下神色平静，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看不出喜怒。 “众卿所言，朕已知晓。”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女子教化，关乎社稷民风，确需慎重。然，程氏女于陶方郡所为，朕亦有所耳闻，似于民生实务，确有小补。此事，容朕细思。” 他没有当场表态支持或反对，而是将事情暂时压了下去。这看似中庸的态度，却让那些上奏的官员心中忐忑，也让太子略感失望。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随后的日子里，类似的奏章竟如雪片般飞来，不仅有御史言官，还有一些清流翰林、乃至地方学官也纷纷上书，言辞愈发激烈，甚至有人将此事与“牝鸡司晨”、“女祸误国”等危言耸听的论调联系起来。显然，萧元漪动用的不止是程家的人脉，更隐隐触动了某些守旧势力敏感的神经。 一股无形的压力，透过这层层叠叠的奏章，跨越千山万水，向着偏远的陶方郡弥漫而去。 陶方郡，郡守府。 孙芸看着由“盘古”部门通过特殊渠道转来的、关于京城舆论风波的简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她甚至没有立刻召集众人商议，只是将简报放在一边，继续处理着郡内日常事务——关于新一批土豆种子的推广、关于水力纺纱机的效率提升、关于医学院防疫手册的编撰…… 直到几日后的例行会议上，她才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京城有些声音，认为女子不该参与工巧实务，尤其对程娘子留在陶方郡颇有微词。” 与会的有周毅、“启明”、“筑城”等“官方外援”，也有李帆、林半夏、“鲁班再世”等玩家骨干，程少商也作为工坊代表列席。 众人闻言，反应不一。 “迂腐！荒谬！”“鲁班再世”第一个跳起来，满脸不忿，“少商丫头的能力有目共睹！没有她，矿场平台能那么快建好能省下那么多人工那些老古董懂个屁！” “这是对人才的极大浪费！”“启明”专家推了推虚拟眼镜，语气严肃，“性别不应成为衡量一个人才能和价值的标准。程娘子在工程领域展现出的天赋和潜力，是陶方郡宝贵的财富。” 周毅沉吟道：“舆论压力不容小觑，尤其是来自京城。虽然陛下目前态度暧昧，但若风波持续扩大，恐对郡主和陶方郡的声誉造成影响。” 程少商坐在角落，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脸色微微发白。她知道那些奏章是因她而起，是她给孙芸和陶方郡带来了麻烦。一种熟悉的、名为“拖累”的负罪感，再次爬上心头。 孙芸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目光落在程少商身上，平静地问道：“少商，你怎么看” 程少商抬起头，迎上孙芸的目光，那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让她安心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会议室中：“我……我不知道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在这里，我能看懂图纸，能算出数据，能参与建造有用的东西，能听到大家叫我一声‘程娘子’或者‘少商’，而不是‘程四娘子’或者那个‘不懂事’的女儿。我觉得……这样活着，很好。” 她顿了顿，鼓起更大的勇气，继续说道：“如果……如果我的留下真的会给郡上和郡主带来麻烦，我……我可以……”后面的话，她有些说不下去，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你可以什么”孙芸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可以回去，继续做那个符合他们期望的、‘贞静贤淑’的程四娘子然后任由你的才华被埋没，让你的‘有用’变成‘无用’” 程少商猛地摇头。 “那就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孙芸站起身，走到会议室墙壁上悬挂的陶方郡全景图前，手指划过那一片片整齐的田垄、工坊、学院和桥梁，“在这里，我们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是他做了什么，能做什么，而不是他是谁，或者他应该是谁。外面的声音，很重要，但并非不可应对。”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他们用奏章，我们用事实。他们空谈道德礼法，我们创造实实在在的价值。陶方郡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迎合谁的喜好，而是我们掌握的知识、技术和这股敢为人先的闯劲。” 她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传令下去，”孙芸对郡丞吩咐道，“将‘少商桥’通车后，为两岸百姓节省的时间、人力、物力，以及带来的商贸便利，做成详细的报表。将矿场转运平台提升的效率、降低的成本，也统计出来。还有程娘子参与优化的其他几个小型水利、农具改良项目，凡有数据支撑、利民实效的，一并整理，形成文书。”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微冷的弧度：“他们不是喜欢谈‘教化’、谈‘国本’吗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有利于民生、巩固国本的‘教化’！” “是！”郡丞精神一振，立刻领命。 “另外，”孙芸看向周毅，“‘盘古’方面，可否协助将一些关于……嗯，关于‘人才不分性别’、‘实践检验真理’的论述，用更符合这个时代语境的方式，悄然散播出去不必大张旗鼓，只需在士林学子、开明商贾中，种下些种子即可。” 周毅点头：“明白，我们会谨慎处理。”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时，脸上的忧色已然被一种昂扬的斗志所取代。 程少商走在最后，她追上孙芸，眼眶微红，却目光坚定：“阿姊，谢谢你。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孙芸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做好你该做的事，便是最好的回应。” 当京城那些守旧势力还在为奏章的数量和言辞的激烈而暗自得意时，他们并不知道，在遥远的陶方郡，一场以事实和数据为武器的、无声的反击，已经悄然开始筹备。 雪片般的奏章，或许能暂时遮蔽天空，但真正能引发惊雷、涤荡尘埃的，永远是扎根于大地、蓬勃生长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