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谷仓论道（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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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动的“星河”在谷仓地面铺展得更广，火焰的舔舐与湿气的侵蚀在每一粒稻谷上无声较量。叶梦情半跪在一处，指尖带着灼痛，将一片靠近边缘、湿气尤重的谷粒用力拨开，让底部翻上来接触相对干燥的空气。汗水沿着她紧抿的唇角滑落，滴在下方吸饱水汽的布片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湿痕。 “妈…” 小凤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叶梦情身边响起。小姑娘蹲在地上，手里捏着几粒谷子，小脸上满是泥污和泪痕混合的污迹，大眼睛里盛满了恐惧，“这几粒…有点软了…是不是…是不是要坏了” 她摊开小手，几粒原本该是坚硬金铁色的稻谷，表皮透出一种不祥的灰暗，指尖轻轻一按，竟真的有些绵软。 叶梦情的心猛地一沉。她接过那几粒谷子，指腹传来的触感印证了小凤的发现。湿气正顽强地往里钻，一旦谷心开始软化，离发霉腐烂就不远了。她抬眼看向整个铺开的区域，火光边缘地带，热量明显不足，湿气正悄然反扑。 “火！再旺点！”叶梦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目光扫向刘大。 刘大脸上被火烤得通红，汗如雨下，闻言立刻吼道：“快！把后面那几捆干稻草拖过来！拆开添火！” 几个汉子应声扑向谷仓深处，拖出仅存的几捆相对干燥的稻草，手忙脚乱地拆散，大捧大捧地投入篝火。火焰猛地向上窜起，发出更响亮的咆哮，橘红色的光芒瞬间扩张，将更多边缘区域纳入温暖的范围。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稻草燃烧特有的焦香，驱赶着阴冷的湿气。 “唔…”角落里，被王胜男紧紧抱在怀里的小宝，发出一声微弱而含糊的呓语。他的小脑袋在王胜男臂弯里不安地蹭了蹭，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似乎在与沉重的黑暗搏斗。 “小宝小宝！”王胜男的声音瞬间绷紧，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希冀。她低下头，用脸颊贴了贴小宝滚烫的额头，声音放得极轻极柔，“醒醒看看嫂嫂” 小宝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底下茫然失焦的瞳孔。他似乎被谷仓内跳动的火光晃到，下意识地又想闭上。 “小宝别睡！”王胜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看看我们，大家都在呢！稻谷…稻谷保住了好多！你看…”她抱着小宝，微微侧过身，让他能看到圆心内那片在火光下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星河”。 小宝失焦的目光，茫然地扫过那片铺展的金色，又落在母亲叶梦情沾满泥污、正快速翻动谷粒的侧影上，最后，定格在角落干草堆上那个盖着外衫、安静躺着的身影——他的爸爸。 “爸…” 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篝火噼啪声淹没的气音，从小宝干裂的嘴唇里逸出。这声呼唤，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在几个一直留意着这边的人心中激起了涟漪。 叶梦情翻动谷粒的手猛地一顿，霍然转头看向角落。王胜男更是瞬间红了眼眶，紧紧搂住小宝，迭声应着：“哎！爸爸在！爸爸在休息！小宝不怕！” 就连一直紧张关注着火候和湿气的周福老汉，也下意识地朝小宝和林倾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妈…爸…”小宝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瞬，认出了亲人。他小小的身体在王胜男怀里挣动了一下，似乎想坐起来，却牵动了身上的不适，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别动！小宝别动！”王胜男连忙按住他，声音带着心疼的哽咽，“你受伤了，要乖乖的，嫂嫂抱着你。” 小宝似乎听懂了，停止了挣扎，但那双刚刚睁开、还带着茫然水汽的眼睛，却固执地望着林倾城的方向，小手无意识地朝着那边伸了伸，像是要抓住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篝火边、侧腹伤口被草药糊覆盖的球球，忽然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望向小宝，喉咙里发出一串极其轻微、带着安抚意味的“咕噜噜”声。它似乎感知到了小主人的不安和痛苦，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球球别动！”小凤立刻扑过去，小手按在球球毛茸茸的脑袋上，阻止了它牵动伤口的动作。她看着球球侧腹那片被毒液腐蚀、又被草药糊覆盖的伤口，又看看小宝苍白的小脸和望向爸爸的眼神，小姑娘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焦急在她小小的胸膛里涌动。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小手在自己同样沾满泥污的口袋里急切地摸索着。很快，她掏出了一个小巧的、被油纸层层包裹的东西。油纸已经有些破损，边缘被雨水浸得发软。小凤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剥开，露出里面几颗干瘪发皱、颜色黯淡的紫色浆果——正是之前小宝用来自创“蛙语”、后来又和踏云虎交换免征令时剩下的那种变异浆果。这些浆果被雨水浸泡过，又在小凤口袋里捂了半天，早已失去鲜亮的光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泥土和发酵果香的奇异气味。 小凤看着这几颗卖相不佳的浆果，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念头取代。她捏起一颗看起来相对没那么蔫的，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小宝嘴边，声音带着哄劝的温柔：“小宝乖，吃颗果果，吃了就不痛了。这是球球帮你藏起来的，吃了有力气，等爸爸醒了，我们一起玩。” 王胜男看着小凤手里的浆果，微微一怔。她知道这果子不凡，但此刻的状态……她有些担忧地看向叶梦情。 叶梦情也看到了小凤的动作。她停下了翻动谷粒的手，目光落在那几颗皱巴巴的浆果上，又看向小宝依旧望着林倾城、充满依恋和不安的小脸。她沉默了一瞬，对着王胜男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王胜男会意，轻轻捏开小宝的嘴唇。小凤立刻将那颗擦过的浆果塞了进去。 浆果入口，小宝下意识地咀嚼了一下。干瘪的果肉带着一种奇特的、微涩又回甘的滋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他疲惫疼痛的身体里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那紧锁的痛苦眉头，似乎真的因此而舒展了一丝丝。他不再执着地盯着爸爸，眼皮又开始沉重地耷拉下来，但这一次，他的呼吸似乎更加平稳了，小小的身体在王胜男怀里放松了些许。 “有用…”小凤惊喜地低呼一声，看着小宝安稳下来的睡颜，小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带着希望的笑容。她立刻把剩下的几颗浆果仔细包好，塞回口袋，仿佛那是无价的珍宝。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投入沉闷谷仓的一缕清风。王胜男抱着小宝的手臂更稳了些，眼中水光闪动，却是欣慰的泪光。叶梦情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下的谷粒，翻动的动作依旧麻利，但紧绷的肩线似乎也悄然松弛了一丝。 就在这时，一直手脚并用在稻谷区域爬动“测温”的周福老汉，突然在一个离篝火稍远的区域停住了。他枯瘦的手指捻起几粒谷子，反复摩挲，又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吸气，浑浊的老眼猛地亮起一道精光，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破了音： “成…成了！这…这片！干…干透了！” 他高高举起那几粒谷子，在跳跃的火光下，那几粒稻谷呈现出一种纯粹的、内敛的金属冷光，坚硬无比，再不见一丝水汽的粘腻！ 这声呼喊如同惊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离得近的几个村民立刻扑过去，学着老汉的样子，抓起那片区域的谷粒仔细感受、嗅闻。 “真的！硬邦邦的！” “没水汽了！干透了！” “老天爷开眼啊！” 压抑许久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谷仓内沉重的绝望。汉子们激动地拍打着身边人的肩膀，妇人们抹着眼泪发出压抑的呜咽，连伤员都挣扎着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叶梦情快步走到周福老汉身边，从他手中接过那几粒干透的稻谷。指尖传来的是坚硬、干燥、沉甸甸的质感，带着谷物特有的、被火焰烘烤过的暖香。那层金属光泽在火光照耀下，似乎比暴雨前更加深邃内敛，仿佛经历了风雨的淬炼，焕发出更坚韧的光彩。 她紧紧攥住这几粒稻谷，冰冷的金属触感硌着掌心，却带来一种无比踏实的暖意，顺着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激动的人群，再次望向角落。 干草堆上，林倾城依旧安静地躺着。篝火的光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那紧锁的眉头不知何时已彻底舒展。他的呼吸依旧微弱，却悠长得如同沉睡的山脉。那只放在身侧、之前曾无意识抓握的手，此刻也自然地舒展着，搭在干草上，指节放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谷仓外，雨声不知何时已变得细碎而稀疏，如同远去的鼓点，只剩下屋檐滴水的滴答声，清脆地敲打着劫后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