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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煌天城的巨大城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座权力与阴谋交织的巨兽重新锁回地平线下。官道上的尘土尚未完全落定，云月漓骑在马上，最后一次回望那巍峨的轮廓，心中没有离别的愁绪，只有一种挣脱樊笼的释然，以及前路未卜的沉重。 林焰儿坚持与她同行。她的箭伤在云月漓不惜代价的净化与林家珍藏的灵药作用下，已无性命之忧，但左臂依旧缠绕着厚厚的绷带，动作间带着明显的僵硬与隐痛，脸色也较平日苍白许多。她拒绝了父亲安排的车驾，执意骑马，挺直的脊梁仿佛在无声地宣告她的决心。 石玲依旧步行，巨斧扛在肩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经过帝都这一连串的变故，这位憨直的巨人少女也沉默了许多，眼神里多了份沉稳。 三人一行，带着简单的行囊、皇帝给予的通关文书，以及那本至关重要的《蚀月纪年》残本和染血残页，踏上了通往帝国北境的漫漫长路。 “根据残页上的地图，‘幽冥之眼’位于永夜冻土深处，我们必须先抵达帝国最北方的军事重镇——‘铁壁城’。”林焰儿摊开一张更为精细的北境地图，这是林啸天暗中为她们准备的，“铁壁城守将秦锋，是我的旧识，为人刚正，或许能在那里获得一些补给和最新的北境情报。” 云月漓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北方天际。越是往北，她胸前的月光石传来的那种细微的、持续的刺痛感就越是明显。那不是针对某个具体目标的恶意，而是一种弥漫在天地间的、广袤而深沉的哀鸣与扭曲。仿佛整个北方的土地、空气、水源，都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侵蚀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沿途的景致也在悄然变化。离开了帝都周边的富庶平原，越往北，植被越发稀疏，土地开始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灰黄色，空气中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与腐败物混合的刺鼻气味。原本应该熙熙攘攘的商道，也变得冷清了许多，偶尔遇到的旅人，也都是行色匆匆，面带忧惧。 “蚀月的影响，已经扩散到这里了。”林焰儿蹙眉低语，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令人不适的压抑感。 五日后，她们途经一个位于山谷中的小镇。还未靠近，一股浓烈的血腥与焦糊味便随风传来。小镇入口处的木制哨塔已然倒塌，冒着缕缕黑烟。镇内一片死寂，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被破坏的房屋和散落在地的、已经发黑干涸的血迹。 “是妖兽……还是妖人”石玲握紧了巨斧。 三人小心翼翼地进入小镇。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街道上、房屋内，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壮年男子，也有妇孺老幼，死状极其惨烈，许多尸体上还残留着被利爪撕扯和某种黑暗力量侵蚀的痕迹。 云月漓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些无辜的平民，在蚀月的阴影下，如同草芥般被收割。 林焰儿蹲下身，仔细检查着一具尸体上的伤口，脸色凝重：“爪痕很深，带有腐蚀性……不完全是妖人的手法，更像是……被蚀月力量彻底污染、发生变异的妖兽。”她指向地面一些巨大而扭曲的足迹，“看这些脚印，数量不少，而且……它们似乎是有组织地袭击了这里，目的性很强。” 不是为了觅食，而是为了……杀戮与毁灭。 “有人在背后驱使它们。”林焰儿得出了与云月漓相同的结论。 就在她们准备进一步探查时，镇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嚎和物体撞击的声音！ 声音来自镇尾一处半塌的石屋。三人迅速赶去，只见石屋内部，一个穿着破烂皮袄、浑身脏污的少年，正被几条粗大的铁链锁在石柱上！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口中发出非人的嚎叫，疯狂地挣扎着，用头撞击着石柱，额头上已是血肉模糊。他的皮肤下，隐约有黑色的纹路在蠕动，散发着微弱的蚀月气息。 但他……还保留着大致的人形，并未完全妖化！ “是被侵蚀的幸存者！”云月漓惊呼。 就在这时，那少年似乎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云月漓，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咆哮：“杀……杀了你们……黑暗……永恒……” 他身上的黑色纹路骤然变得清晰，挣扎的力量暴增，铁链被他扯得哗啦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他快要完全失控了！”林焰儿急道，“月漓，能不能……” 净化他像净化妖人那样 云月漓看着那少年眼中残存的、被痛苦和疯狂淹没的一丝人性，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还只是个孩子！她怎么能……怎么能像抹除那些完全堕落的妖人一样，将他彻底净化湮灭 巨大的悲悯与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我……我试试……”她声音颤抖着，举起月华法杖，试图像为焰儿姐姐驱毒那样，用最温和的方式去净化他体内的黑暗。 柔和的月辉笼罩住少年。他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黑色的污血从七窍中渗出。月华之力确实在起作用，在净化那些黑暗纹路，但这个过程，对于这个本就濒临崩溃的少年而言，无异于最残酷的酷刑！ “啊——！痛……好痛……娘……救我……”在极致的痛苦中，少年竟然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清明，发出了微弱的、属于人类的求救声。 这声求救，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穿了云月漓的心防。 她手一抖，月辉瞬间紊乱。 就是这瞬间的紊乱，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那少年体内的黑暗力量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猛地反向侵蚀那缕刚刚恢复的清明，同时一股更加狂暴、混乱的精神冲击，顺着月辉的连接，狠狠撞入了云月漓毫无防备的意识海！ “噗——” 云月漓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月华法杖脱手落地，光芒黯淡。 “月漓！” 林焰儿和石玲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她。 而那少年，在发出最后一声充满绝望与怨毒的嘶吼后，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身体迅速干瘪风化，最终化作一滩漆黑的灰烬。 净化……失败了。不仅没能救回他，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甚至让云月漓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反噬。 云月漓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外面传来篝火噼啪的声响。头痛欲裂，精神萎靡，脑海中不断回荡着那少年最后的惨叫与哀求。 “月漓，你醒了”林焰儿守在她身边，眼中布满血丝，见她醒来，明显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 “焰儿姐姐……我……我杀了他……”云月漓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声音沙哑而充满自责。 林焰儿握住她冰凉的手，叹了口气：“不完全是你的错。他被侵蚀得太深，灵魂早已被污染扭曲，就算没有你的干预，他也撑不了多久，最终还是会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你的力量，本质上是给予他解脱。” “可是……他很痛苦……他求救了……”云月漓泣不成声，“我的力量……不是应该拯救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带来这样的痛苦和毁灭……”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质疑自身力量的本质。月华之力，既能净化黑暗，拯救生命，也能在过程中带来极致的痛苦，甚至加速死亡。这种力量的双重性，让她感到迷茫和恐惧。 林焰儿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这是云月漓成长路上必须面对的一课。她沉声道：“月漓，记住，你的力量是武器，是工具。武器本身没有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以及使用它的方式和目的。面对无法挽回的黑暗，有时，‘净化’本身就是一种慈悲的‘毁灭’。优柔寡断和不忍，在战场上，可能会害死更多本该被拯救的人。”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打在云月漓心上。她想起了小镇上那些无辜的死难者。如果因为她的不忍，让那个少年完全妖化，去杀害更多像小镇居民那样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罪过。 力量的本质，是责任，是抉择，甚至是……必要的牺牲。 她擦干眼泪，眼神虽然依旧带着悲伤，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领悟。 “我明白了，焰儿姐姐。”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坚定，“我会……学会更好地控制它，在需要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时，石玲端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愤懑：“俺刚才在镇子外面抓到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是个逃兵！他说他们是铁壁城的巡逻队，前几天遇到大批变异妖兽袭击，队伍被打散了，他吓得跑了回来！” 铁壁城！变异妖兽大规模袭击！ 林焰儿和云月漓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情况比她们想象的更糟，蚀月的力量在北境已然形成了气候，甚至开始主动攻击帝国的军事力量。 “那个逃兵呢”林焰儿问。 “俺把他捆在外面树上了！”石玲瓮声道，“他说铁壁城现在戒严了，情况很不好，城外到处都是那些鬼东西！” 必须尽快赶到铁壁城！ 云月漓挣扎着坐起身，感受着自己依旧虚弱的精神力和身体，以及脑海中那本因为精神受创而暂时无法沟通的《蚀月纪年》。前路更加艰难，而她的内心，也在经历着一场残酷的蜕变。 力量的代价，世界的残酷，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