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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修的指令，不容置喙。 接下来的一周，木花村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潘宁脱下了套装，换上了最普通的蓝色工作服。 程霜收起了她的笔记本，戴上了草帽。 山本聪，这位比特币之父，正龇牙咧嘴地跟一根不听话的锄头较劲。 几位专程飞来的、身价亿万美金的dao核心成员，也脱下名牌西装，挽起裤腿，踩进了泥地。 潘宁从最初拿起农具的生疏与不适，到后来在东吉彦手把手的指导下，竟也能有模有样地翻地、播种。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进脚下的泥土里。 一种久违的、属于生命本身的踏实感，包裹了她。 谢焰则像是鱼儿回到了水里。 他痴迷于不同土壤的质感，不同植物在不同时间散发出的不同气味。 他整天拿着一本速写本，画的不是风景，是风吹过稻田的轨迹，是光线在林间移动的形态。 在这一周里，原野修什么设计也没做。 他只是在村中各处无声地行走。 他观察风如何在竹林里发出声响。 阳光如何在溪面上碎成金子。 村民们在休息时靠着的一棵树。 孩子们在雨后追逐的蜗牛。 他将这一切，都默默地、完整地，刻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谢焰在速写记录中，对“生命”和“神迹”这两个词，有了全新的理解。 他亲眼看着一颗种子，在浇灌下，颤巍巍地破土而出。 他看到东吉彦在抚摸一棵受伤的果树时，脸上的心疼。 他忽然意识到，他之前的《光明》，他的《军舰烟火》，甚至那棵《光之樱花》。 虽然震撼，但那终究是“他”创造的、一次性的神迹。 而这片土地，此时此刻，就在他脚下，每一秒钟。 都在同时上演着亿万个微小而伟大的、关于生命的“神迹”。 他的艺术，有了根植于土地的冲动。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 原野修再次召集众人。 这一次，会议地点不在集会所，而在村口那棵被光芒治愈过的古樱花树下。 他向众人提出了那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这一周，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dao的代表们兴奋地谈论着乡村旅游的商业模式，谈论着可以开发的文创产品。 村民们则朴实地谈论着天气对收成的影响。 只有潘宁沉默不语。 原野修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她身上。 潘宁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轻声回答： “我看到了时间。” 她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我看到了在田里，一棵菜从发芽到成熟，需要一个月的耐心等待。” “我看到了在村民的脸上，岁月是如何一刀一刀刻下皱纹，沉淀下安详。” “我看到了在这棵古树上，一千年的风雨，是如何让它死去，又如何让它重生。” “我们之前所有的讨论，都在说空间，说建一个多大的‘建筑’。” “却忽略了这里最宝贵的，但用钱买不到的东西——时间。” 这句话，触及了她重生的内核。 两世为人，她比任何人都更懂得时间的残酷与珍贵。 原野修那古井无波的眼中，露出了毫无保留的激赏。 “说得好。” 老人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展开了一张巨大的和纸。 上面没有描绘建筑结构，没有一个数据标示。 只有一张用淡墨勾勒出的木花村地图。 以及，用鲜红的毛笔，圈出的十二个地点—— 那间废弃的清酒酿造作坊。 那片可以远眺富士山的竹林。 东吉彦村长家那个阴暗潮湿的菜窖。 小溪拐弯处那块被水流冲刷了千年的巨石…… “这就是我的设计。” 原野修的声音，如同禅钟，在每个人心中敲响。 “我们不建任何新的建筑。 木花村本身，就是美术馆。” 他指着地图上的圈点，缓缓解释。 “这十二个地点，将成为十二个独立的‘展厅’。” “废弃的作坊，将改造为‘大地展厅’，用艺术装置展示土壤、种子和节气。” “竹林，将成为‘风之展厅’，我们会用上千个手工制作的风铃和光影感应器，去捕捉风的形态和声音。” “那个菜窖，将成为‘时间展厅’。 我们会封存不同年份的果实、清酒，甚至是一罐今年的空气。游客走进去，就是在品尝时间的味道。”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所有人。 “游客的游览路线，就是美术馆的动线。” “他们走过稻田，穿过溪流，他们本身，就是行走的‘行为艺术’。” “他们看到的风景，村民的劳作；他们听到的鸟鸣，闻到的花香……就是最好的‘展品’。” “我们要做的，不是‘建造’，而是‘发现’和‘框选’。” 这个“把整个村庄变成一座美术馆”的理念，如平地惊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这远远超出了他们对“美术馆”这个词汇的所有想象。 “可……可这没有视觉冲击力啊！游客看不到一个宏伟的建筑，会失望的！” 一个dao成员忍不住提出质疑。 关键时刻，潘宁站了出来。 “我完全同意原野大师的方案。”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不容置疑。 “这不仅是一个设计，这是一个宣言。” “它宣告了艺术可以与生活完全融为一体，宣告了价值可以不依附于任何实体。” “‘天穹’基金将全力支持，并负责所有‘展厅’的数字化赋能。” 她看到了这个方案背后的理念，那足以再次颠覆世界的、关于“价值”的全新定义。 谢焰的眼中，更是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他激动地指着地图上最高处的一个地点——位于富士山半山腰的一处、布满了火山岩的荒芜平台。 “大师！” 他主动开口，声音因兴奋而沙哑。 “我可以在那里，和村民们一起，创作一件属于这座山、这片土地的作品吗” 他找到了，找到了将他那源于天空的“概念爆破”，与脚下这片厚重大地连接起来的完美方式。 原野修与谢焰，相视一笑。 那笑容，是跨越了年龄和领域的两位顶尖大师，寻得知音的默契。 原野修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里，就是我们美术馆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展厅。” “它的名字，我也想好了。” “就叫——‘蓬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