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断尾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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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王兵条理清晰、数据翔实的话语，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魏前卓脸上的肌肉不易察觉地抽搐了几下，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想喝口水掩饰一下内心的震荡，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放下杯子，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心神。 “赵科。”魏前卓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但这笑容比哭还难看，“这个……情况确实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您知道的，我们公司业务量大，下面机构多，可能……可能确实在审核上存在一些疏漏，或者下面经办人员操作不规范。 您看，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立刻组织力量，彻底内部清查一下我向您保证，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给检查组一个明确的交代！” 赵旭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锐利地盯着魏前卓，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诚意和这件事的深浅。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空调运行的微弱声音。王兵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心里却明镜似的：魏前卓这是想争取时间，试图内部消化、丢车保帅。 这么大的问题，怎么可能仅仅是“疏漏”和“操作不规范”能解释的这背后，很可能是一条涉及公司内外部、利用农险政策漏洞牟利的灰色链条。 片刻的沉默后，赵旭缓缓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魏总，问题已经摆在这里了，而且不是小问题。涉及到财政资金和偿付能力的安全，性质可能很严重。你们要求内部排查，可以，检查组尊重企业的管理主体责仼。但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这个内部排查，不能是走过场，更不能是捂盖子。 我们需要看到的是真实、全面、深入的结果。给你们一天时间，最晚明天这个时间，我要看到你们关于这些异常数据的确切说明，包括每一条投保记录对应的养殖场实际情况、核保流程、理赔依据，以及相关责任人。如果存在违规甚至违法问题，必须明确责任，提出处理意见。” 魏前卓如蒙大赦，连忙点头：“一定一定！感谢赵科的理解！我们保证，一定彻查清楚，明天准时向您汇报！” 他心里清楚，这一天时间是赵旭给他的一个缓冲，也是给他的最后机会。如果自己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好，那就先这样。”赵旭站起身，结束了这次气氛凝重的会谈。检查组一行人离开了国旺公司的会议室。 回宾馆的车上，气氛有些沉闷。王兵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心里琢磨着赵旭的决定。 他明白赵旭的考量：直接掀盖子固然痛快，但给企业一个自查自纠的机会，在程序上更稳妥，也能看看国旺公司到底会如何应对，说不定能引出更多线索。 但王兵内心深处对这种“自查”的效果是持怀疑态度的，魏前卓大概率会想办法断尾求生，找几个替罪羊把事情扛下来。 不过，王兵什么也没说。他很有分寸，赵旭是省局来的科长，是这次检查组的主查，既然赵旭已经做了决定，他一个借调来的地市局干部，没必要也不能当面提出异议。 检查组内部的团结和赵旭的权威必须维护。他把自己的想法压在了心底，打算看看事态发展再说。 回到驻地办公室，赵旭把王兵叫到一边，低声说：“王科，今天你立了大功。数据比对的结果非常关键，直接把问题的严重性揭示出来了。” “赵科，您过奖了，这是我应该做的。”王兵谦虚地说。 赵旭点点头，脸色依旧凝重：“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和严重。魏前卓虽然答应自查，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上面。 你继续深化数据分析，把证据链做得更扎实，特别是资金流向，如果能从财务数据中找到蛛丝马迹就更好了。我估计，国旺公司提供的自查报告，水分不会小。” “明白，赵科。我继续深挖数据。”王兵应承下来。 赵旭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必须立刻向省局领导汇报了。事情的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从可能的工作瑕疵上升到了可能涉及重大违规违法的案件线索，他一个人肩上的责任太重了。 他拨通了省局财险处分管副处长、也是这次检查工作总负责人张立明副处长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传来张立明沉稳的声音：“赵旭啊，检查工作进展怎么样” “张处，您好。有重要情况需要向您紧急汇报。”赵旭的语气十分严肃。 “哦你说。”张立明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赵旭尽量用简洁、客观的语言，将如何调整检查思路寻求畜牧部门数据支持，以及王兵通过数据比对发现大量“零记录”投保和“数量差异巨大”的异常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张立明做了详细汇报。 他重点强调了初步排查出的问题涉及养殖户数量可能达十几户，预估涉及的财政补贴和保险赔款金额可能巨大，性质可能涉嫌系统性的虚假承保、骗保骗赔。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张立明显然也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重磅信息。他原本以为只是一次常规的综合性检查，最多发现一些经营管理上的问题，没想到在农业保险这个领域可能挖出了这么一个大窟窿。 “赵旭，你确定数据比对准确无误来源可靠吗”张立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张处，数据来源是江城农业农村局提供的官方检疫和无害化处理记录，具有法定效力。王兵同志做了非常细致的清洗和关联分析，逻辑是严谨的，初步核实的几个‘零记录’养殖场地址也确实存在问题。我们判断，数据比对结果的可信度很高。”赵旭肯定地回答。 “魏前卓什么反应”张立明追问。 “他刚开始试图用数据口径差异、散养户漏报等理由辩解，但在我们出示的具体证据面前，无法自圆其说，最后承认可能存在疏漏，要求给他们一天时间进行内部调查，明天给我们说法。我同意了，但也强调了问题的严重性，要求他们必须彻底查清。” “你同意他们自查”张立明的语气听不出褒贬。 “是的，张处。我觉得，从程序上，给他们一个自查的机会，看看他们如何回应，也是一种策略。但我们绝不会放松，王兵正在继续深挖数据，我们也会做好其他预案。” 张立明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处理得有一定道理。但这件事太大了，涉及国家财政资金安全，可能还涉及违法犯罪，绝不能姑息！魏前卓想关起门来自己处理恐怕他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魄力把真正的问题都掀出来！” 他顿了一下，果断做出决定：“这样，赵旭，你那边继续按计划施压，盯紧他们的所谓自查报告。我这边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就去趟江城！我要亲自会一会这个魏前卓，倒要问问他们国旺公司，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赵旭心里一凛，张立明副处长要亲自出马，这说明处领导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提到了最高级别。“好的，张处！我们等您过来。需要我这边做什么准备吗” “把所有的证据材料，特别是数据比对的结果，整理成一份简要报告，我到了要看。另外，注意保密，在最终定性前，控制知情范围。”张立明叮嘱道。 “明白，张处！您放心。”赵旭郑重答应。 挂了电话，赵旭长出了一口气。有张立明副处长亲自坐镇，他感觉肩上的压力轻了一些，但同时也很清楚，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立刻把张立明明天要来的消息告诉了王兵，让他抓紧整理报告。 王兵听到消息。立刻投入到紧张的数据整理和报告撰写工作中。 与此同时，国旺公司江城中心支公司总经理办公室内，气氛降到了冰点。 魏前卓把副总经理和农险部经理骂得狗血淋头。“废物！都是废物！早就让你们把屁股擦干净！现在好了，检查组直接拿着畜牧局的数据怼到脸上了！你们让我怎么交代” 农险部经理哭丧着脸：“魏总，我们也没想到他们会去调畜牧局的数据啊，以前检查从来没这样搞过……而且，有些事情，当初也是……也是您点头默许的，为了冲规模……也能弄出点农险费用” “放屁！”魏前卓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他，“我什么时候点头让你们搞虚假投保了我强调的是业务发展！是你们理解歪了，操作走形了！现在出了问题，就想往我身上推” 副总经理比较老成，赶紧打圆场：“魏总，您消消气。现在当务之急，是怎么应对。赵科只给了我们一天时间，我们得赶紧拿出个方案来。这事……捂是捂不住了，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 魏前卓阴沉着脸，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几口。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件事从胡经理挪用保费开始，就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现在检查组挖出的农险业务窟窿，才是真正要命的部分。他之前的侥幸心理彻底破灭了。刘主任说的对，捂盖子就是等死。 “查！立刻组织绝对可靠的人，连夜查！”魏前卓咬着牙说，“但是，查的方向要明确！主要责任要界定清楚！就说是原江口县支公司经理胡某某，在离职前，为了个人业绩和牟取私利，勾结外部人员，操控了一批虚假投保和理赔案件。 我们管理上存在失察责任，但主观上并无恶意骗保骗赔的意图。涉及的资金……尽量估算一个小一点的数字，能补的，赶紧想办法从其他科目或者账外资金里挪一部分补上，造成损失可控的假象。” 副总经理心领神会：“明白了，魏总。就是断尾求生，把所有问题都推到老胡身上，反正他现在人也跑了，死无对证。我们承担管理责任，积极整改，争取主动。” “嗯。”魏前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动作要快，人选要选好，口供要对上。明天交给检查组的报告，要看起来深刻、诚恳，但核心是控制范围、降低影响。另外……”他压低了声音，“该打点的关系，赶紧再去活动一下，特别是省公司那边，得有人帮我们说话。” “是，魏总，我马上去办。”副总经理和农险部经理领命而去。 魏前卓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如果操作得好，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关键在于，能否过了省局检查组这一关，特别是明天要来的张立明副处长那一关。 第二天上午，张立明副处长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江城分局。他没有多做寒暄，直接听取了赵旭和王兵的详细汇报，并仔细翻阅了王兵整理的数据比对报告和初步分析材料。 看完材料，张立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用力合上文件夹，对赵旭说：“走，去国旺公司！我亲自跟魏前卓谈！” 检查组一行人再次来到国旺公司。这次，会议室的氛围比前一天更加凝重。张立明坐在主位，赵旭、王兵等分坐两侧。魏前卓带着班子成员进来，看到面色严肃的张立明，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张处长，您怎么亲自来了……”魏前卓挤出笑容，上前握手。 张立明只是淡淡地和他握了一下，直接开门见山：“魏总，闲话就不多说了。你们公司的内部调查，有结果了吗检查组发现的那些问题，你怎么解释” 魏前卓硬着头皮，开始汇报他们连夜赶制出来的“自查报告”。内容果然如赵旭和王兵所料，将主要责任一股脑地推给了已经潜逃的原农险部副经理、江口县支公司经理胡某某，声称是胡某某个人道德败坏，利用职务便利，勾结个别不法养殖户（报告里点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户），虚构了部分投保和理赔案件，骗取保费和赔款。 公司管理上存在漏洞，对关键岗位人员监督不力，深感痛心，愿意承担管理责任，积极整改，并已开始追缴损失（报告里列举了一个远远小于王兵初步估算的追缴金额）。 魏前卓汇报得“诚恳”，甚至几次表现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等他汇报完，张立明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如电，扫视着国旺公司的几位高管。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压力大得让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