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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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命,不救懒命。你没手没腿你要真没法活,你去挑炭,去干苦活,我还你钱。可你要还想躺着等,那就等天塌。” 赵茹安在一旁看不下去了, “妈,哥也够可怜了,您就——” “闭嘴。”沈若棠冷冷打断她。 “心软的火烧不旺。今天他要是我救的,明天就有十个二十个来等我救。这家不是慈善堂。” 宋之叙低着头,“妈,您真绝……” “我绝” 沈若棠突然提高声音,“我早该绝!我不绝,你们就永远不长脑子!我当年在雪地里给你找吃的,冻得腿都肿,我那时候要是绝点,也许今天我能活得轻松点!” 他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沈若棠呼出一口气。 “我不是不给你机会。现在去街口找刘叔,他那边缺挑炭的,一天能挣两块。你要真想活,就去干三个月。三个月不跑,我再借你一百。” 宋之叙眼神一亮,“妈,您真肯帮我” “帮你我帮的是活人,不是烂人。你能撑住,我就当你活。撑不住,别回来哭。” 赵茹安小声说:“妈,这样他真能改” “能不能改,不在嘴,在脚。” 她抬头看宋之叙,“你先把脚冻疼了,再说你怕冷不怕。” 他抹着泪,“妈,我知道了。” “去吧。明天太阳出来前去找刘叔,晚一步人家不用你。” “是。” 他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妈,我……谢谢您。” 沈若棠没有回头。 “别谢,谢没用,干活有用。” 赵茹安看着宋之叙走远,叹了口气,“妈,您看他那样子,真挺惨。” “惨他那是报应。天不管,人不帮,他就得靠自己。人不学会疼,老天替他疼。” 沈若棠把火盆拨了拨,“这世道,火得自己添。谁要是老想着蹭别人的火,迟早冻死。” 第二天一早,宋之叙果真去了刘叔那儿。 挑炭手磨出泡。街上人笑他,“沈家的儿子也干这活啊” 他咬牙,一句话不回。 晚上回家,手全裂口。 他站在门外,看到屋里灯还亮,沈若棠在火盆前缝鞋。 他张嘴想喊,又咽了回去。 屋里,赵茹安问,“妈,您真不心疼” 沈若棠轻轻笑,“疼他我疼过。疼人不是拿钱垫,火光亮的时候,不得让他看看自己的影子” 南市的冬天冷得透骨。 街角的风一卷一卷,像刀子往人袖口钻。 沈若棠那天刚从街头买完炭回来,院门“嘎吱”一响, 宋之叙从门外走进来。 那一刻,她差点没认出来——人一身灰,头发乱成团,手上缠着破布,脚边还落着两块没挑完的炭。 赵茹安惊得一哆嗦,“哥!你这手咋整的” “冻的。”宋之叙嗓子嘶哑,“挑炭那车路滑,摔了几次,后来掌子裂了口子。” 他说着还在笑,笑得像风刮的,“妈说得对,活儿不好干,可真能活人。” 沈若棠站在屋门口,手上还拿着火钳,那眼神淡得像冰。 “知道疼了” “疼。” “疼哪” “手。” “那就好,”沈若棠转身回屋, “疼的是手,醒的是心。” 宋之叙愣在原地。 赵茹安小声嘀咕,“妈这话,也真够拧的。” 沈若棠没理,只是把火盆拨了拨,又从箱底翻出一块旧布。 她坐在火边,把布摊平,一针一线往下缝。 火光照着她的侧脸,神情专注。 宋之叙挪到门口,低声说,“妈,我今天挑了三百斤炭。刘叔说我干得快,多给我加了半天钱。” “那是你命好,没摔断腿。” “我……我以后不敢了。” 沈若棠头也没抬,“你敢不敢,我不管。我只认得这两只手——破了就补,补了就疼,疼了才知道冷暖。” 赵茹安看着那一针一线,忍不住问,“妈,您又在做鞋” “做鞋干嘛做手套。” “给谁的” “谁手破,给谁的。” 宋之叙抿嘴,一股热气从喉咙堵到眼睛。 沈若棠手上的针越走越快,“你以前嫌我这活苦,现在知道一袋炭多重了人啊,不走一遭泥,就不知道命硬不硬。以前我说你懒,你还不信。现在这炭,一天挑下来,你觉得赚那几块钱容易吗” 宋之叙红着眼圈,“不容易。” “那你学到了什么” “人不能光张嘴。” “嗯。”她点头,“人要是光靠嘴活,迟早冻。” 赵茹安笑,“妈,您这句又能上报纸。” 沈若棠头也不抬,“报纸能烤火我这话说给活人听的。” 针穿过布,“嗒——”一声。 她咬断线头,把两只灰布手套丢到炭火旁。 “拿去试。” 宋之叙不敢动。 沈若棠皱眉,“傻站着干啥怕我缝的烫手” “不是,我……” “那就戴。” 宋之叙哆嗦着接过手套,套上那一瞬间,手指疼得像被火烤,疼到骨头都麻。 可那股热,一下子就顺着血脉往上爬。 “妈……” 沈若棠转开头,冷声,“别‘妈’啊‘妈’的。我又没救你命。这手套不是给你暖手的,是提醒你——钱能赚,脸能丢,手不能废。” 宋之叙“扑通”一声跪下,“妈,我真知道错了。” “知道错没用,错得起才算数。这手套你戴三个月,破了再缝,我看你心是不是能跟手一样老茧出来。” 赵茹安忍不住笑,“妈,您这心软得太拧巴了。” “拧巴那是有骨头的心。软不出骨的,早成泥了。” 屋里火光照着三个人,炭“噼啪”炸裂。 沈若棠抬头,“记住了。疼的是手,醒的是心。人要疼过一次,才知道谁的火能靠近,谁的冷要躲远。” 宋之叙眼泪顺着脸掉,又不敢出声。 沈若棠叹了口气,“哭啥哭能补账能烤火人只要还有手,就别喊穷。穷的是懒心,不是空兜。” 她拿火钳拨了拨炭,那火烧得正旺,像她整个人一样。 夜里,宋之叙睡在堂屋。 火光映着墙壁,影子一闪一闪。 他伸手摸那双手套,针脚粗,却结实。 掌心那层布,正对着裂开的伤口,暖得要命。 屋外,沈若棠在洗针。 针泡在热水里,她轻轻说了一句:“人要疼一场,命才硬一回。” 赵茹安靠着门笑,“妈,您嘴上狠,心里比谁都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