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无尽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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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从一片绝对虚无，连“自我”这个概念都即将消散的混沌中，被强行拼凑起来。 没有过渡，没有缓冲。 李四特“睁开”了眼，或者说，他恢复了感知。 熟悉的带着霉味和烟火气的木质结构房梁，映入“眼帘”。 身下是铺着陈旧稻草的硬木板床，单薄的被褥散发着一股阳光和皂角交织的淡淡焦糊味——那是母亲亲手浆洗的味道。 黑龙寨。他的家。 不对！ 理智在疯狂呐喊，试图挣脱这甜美而致命的幻境。 他记得巨石阵，记得突然爆发的蓝色电弧，记得意识被拖入黑暗前最后的景象！ 但……感觉太真实了。 窗外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寨子里早起人们的隐约交谈声，甚至能感觉到清晨微凉的空气拂过皮肤。 身体的感觉也回来了，是少年时那具有些瘦弱的身躯。 “阿四，醒了吗快起来吃饭，吃了好去上学。” 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伴随着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 这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李四特试图构建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一种混合着巨大惊喜和极致恐惧的情绪攫住了他。 他冲出门，看到母亲正背对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着，那略显单薄有些佝偻的背影，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不敢奢望再见到的景象。 “妈……”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母亲回过头，脸上是带着些许疲惫却无比温暖的笑容： “傻孩子，愣着干什么快洗漱……” 她的话没能说完。 一声粗暴的踹门声轰然炸响！ 木质的门板不堪重负地碎裂，李有德那张因酗酒和暴戾而扭曲的脸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那根油光发亮的藤条。 他身后，是拄着拐杖眼神刻薄冰冷的奶奶。 “小杂种！日上三竿还不起，想气死老子吗” 李有德的咆哮声，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起来干活！” 奶奶的咒骂如同毒蛇的信子。 熟悉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李四特。 那是深植于童年骨髓深处，对暴力和不公的无力与战栗。 “不……这不是真的……” 李四特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解释，想要反抗。 但李有德的藤条已经带着凄厉的风声抽了过来！ “不要——！” 李四特目眦欲裂，想要躲避，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饱含力量的藤条，狠狠抽打在——扑过来挡在自己身前，母亲那瘦弱佝偻的脊背上！ “啪！”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母亲一声压抑的痛呼。 “妈——！” 李四特嘶吼着，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那股无力感，比藤条抽打在自己身上更痛千百倍！ 场景骤然破碎！ 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眼前的景象寸寸崩裂，母亲痛苦的表情，李有德狰狞的面孔，奶奶刻薄的眼神，全都化为扭曲的光影碎片。 下一秒，新的“现实”无缝衔接。 冰冷的雨夜，破败的土地庙。 他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 门外是李有德疯狂的叫骂，和搜寻的脚步声。 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意志。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和绝望，清晰得令人窒息。 然后，场景再次切换。 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他抱着母亲尚且温热的尸体，跪在桂花树下。 李有德和寨民们疯狂的子弹，呼啸着从身边掠过，带着刻骨的仇恨。 母亲的血浸透了他的前襟，那温热的粘稠的触感，那生命飞速消逝的无力感，如同梦魇般再次将他包裹。 “啊——！” 他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恨意滔天。 没等他在这痛苦中沉浸片刻，画面再变！ 那是他最不愿回忆，却最为刻骨铭心的画面—— 北方冻土，泰坦意志降临失败的反噬之下。他失去了自我意识，化身为只知道杀戮的野兽。 视野是一片血红，耳边是无数人的惨叫和哀嚎。 他“看”到自己的手，轻易地撕裂了陆嫣然身边那些忠诚卫兵的身体，温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 他“看”到自己在北方基地中肆虐，成千上万的人在他的力量下化为齑粉，建筑崩塌，大地泣血。 千万人的死亡，因他而起！ 那份源于自身失控最深沉的罪孽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每一个亡魂临死前的恐惧眼神，每一声绝望的呼喊，都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的意识中无限回荡！ “不！停下！停下——！” 李四特在自己的意识深处疯狂呐喊，挣扎。 但轮回，无情地继续。 母亲的死亡，童年的虐待，战火的残酷，失控的杀戮……一段段他最痛苦、最不愿触及的记忆，被精心挑选出来，以最高的保真度，在他面前循环播放。 每一次循环，那些痛苦的细节都被放大，情绪的渲染更加浓烈。 刚刚因母亲之死而涌起的悲伤还未平息，立刻就被失控杀戮的罪孽感淹没；罪孽感的刺痛尚未麻木，童年被殴打的恐惧和屈辱又再次降临…… 没有喘息，没有间隔。 痛苦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地拍打着他意识的堤岸。 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记忆的碎片和当下的“感受”交织在一起，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试图发动【精神冲击】攻击这个诡异的空间，试图集中精神力去“看破”虚妄。 但所有的努力都像是打在棉花上，这个“牢笼”仿佛没有实体，它的存在就是基于他自身的痛苦记忆，攻击它，就如同攻击自己的影子。 一次，十次，一百次…… 轮回在不知疲倦地重复。 最初，李四特还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保持清醒，咬牙切齿地承受，试图寻找规律和破绽。 但随着循环次数的增加，精神的磨损开始显现。 记忆的边界变得模糊，强烈的痛苦开始侵蚀他的认知。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 自我认知开始动摇。 有那么几个瞬间，在母亲被藤条抽打的场景中，他几乎完全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少年；在失控杀戮的场景中，那屠戮众生的狂暴意志几乎要再次占据上风…… 他的意识，如同被放在砂轮上反复摩擦，正在一点点变得稀薄、黯淡。 逻各斯的目的简单而恶毒——不需要直接的攻击，只需要将他困在自己永恒的噩梦里，用他自己的人生悲剧作为武器，直至他的意识彻底崩溃、磨灭，或者……屈服。 黑暗的无形囚笼中，只有无尽轮回的痛苦在咆哮。 李四特的意识之光，在这狂暴的漩涡中，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而这场针对灵魂的凌迟，还远远看不到尽头。 ……
